京華書院。
“二爺,二爺,小的回來了。”
一個身著靛青色衣衫的年輕小廝快步來到書院的學子宿舍,找到自家主子的房間,還不等氣兒喘勻,便急乎乎的喊道。
“怎樣?她、她可還好?”伯父伯母應該不會騙他,可他就是放心不下。
愛兒身邊的小丫鬟曾私底下嘀咕,說齊大爺把齊二爺送進書院,根本就是調虎離山的詭計,為得就是拆散二爺和她們家小姐。
雀兒還說,齊二爺前腳離開齊家,縣主后腳便會把她們主仆幾個趕出去,即便不會明著趕出去,也會使一些下三濫的手段將小姐擠兌出去。
齊嚴之自然不會聽信一個丫鬟的話,可作為一個深陷愛情深潭的毛頭小子來說,他心里也有些擔心。
是呀,伯父伯母還有堂兄根本就看不上愛兒,萬一自己去了書院,他們讓愛兒受委屈又該如何?
所以,齊嚴之臨行前,又跑去跟齊謹之談條件。
齊嚴之不敢明著說家里人會薄待許愛,只是反復強調,許愛是他的救命恩人,亦是他心愛的女人,如果她遭遇了什么不幸,那么他也、也不想活了。
齊謹之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跳起來,狠狠的抽了蠢堂弟一頓,沒打臉,卻把齊嚴之打得嗷嗷叫。
打完了人,齊謹之終于暢快了,淡淡的說道:“放心吧,我們齊家都是光明磊落的人。斷不會行那齷齪的伎倆。不管你在或是不在,母親都會盡心‘調教’許小姐的。”
說著,齊謹之斜睨了他一眼。冷冷的說:“當然,你若是不相信,大可每隔幾日遣人回來看看。”
齊嚴之被堂兄教訓得又羞又愧,但心里的天平還是偏向了許愛,囁嚅著,“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哥你既然這么說了。那我去書院后,就讓九斤每隔兩日回府一趟,可、可好?”
齊謹之心塞不已。僵硬的點了下頭。
齊嚴之得到了堂兄的許諾,又仔細想了想,覺得再無什么紕漏,尋了個空兒。顛顛的跑去跟許愛辭別。并略帶邀功意味兒的將這件事講給了她聽。
許愛聞言,芙蓉面上陰晴不定,卻還是沒有說什么,只幽幽的說了句:“多謝二爺這般為我籌謀,還望二爺去了書院后,切莫忘了妾。”
齊嚴之趕忙許下諾言。
兩人又是一番山盟海誓、甜言蜜語,直到夜色漸濃,角門負責放風的婆子打來暗號。一對小鴛鴦才戀戀不舍的分手。
齊嚴之來到書院的第二天,便命自己的親近小廝九斤悄悄回齊家打探消息。
“好叫二爺知道。愛兒姑娘很好,吃穿等一應用度也都跟過去一樣,”
九斤抹了把汗,詳細的將他探查來的消息說了出來。
齊嚴之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對了,家里一切可還好?”
九斤用力點頭,“好、好,都好,大爺和大奶奶已經收拾停當,明日就離開京城了。哦,還有,昨日宮里忽然來了內侍傳旨,宣大老爺進宮。”
齊嚴之一驚,“出了什么事?不是說案子都了結了嗎?”圣人好好的召見大伯父作甚?
九斤見齊嚴之誤會了,趕忙擺手,笑道:“二爺放心,大老爺沒事。哦,也不對,哎呀,這么說吧,圣人宣大老爺是好事。”
齊嚴之微怔,“好事?”莫非圣人又憶起了齊家的功勞,覺得大伯父可憐,想重新啟用他老人家?
別看齊嚴之是個不通俗物的書呆子,但他到底是豪門公子,該有的見識還是有的。
特別是關乎家族的大事,齊令宜也曾經跟他講過許多。
“是呀,是天大的好事呢。”九斤很興奮:“圣人有意徹底剿滅前朝‘梁逆’,便召大老爺去詢問西南各府縣的情況,咱們大老爺是什么人哪,在西南待了二三十年,沒人比他更清楚那里的情況。大老爺不但詳細的說明了西南的民生、軍務,還針對前朝‘梁逆’提出了好幾條非常有見地的建議。”
九斤說得眉飛色舞,兩只胳膊也不住的揮舞,“……圣人甚是滿意,直夸大老爺不愧是西南悍將、國之棟梁!”
完、完了?
這就是所謂的好事?
齊嚴之愣了下,旋即明白過來,連聲道:“好好好,真是太好了。”
圣人雖然沒有給齊令先什么封賞,更沒有授以官職,但圣人的這番話,卻表明了一個態度——齊家的‘舊賬’一筆勾銷,齊令先可以重返朝堂了。
或許現在不能立時起復,可一旦有了合適的機會,圣人定不會忘了他。
而這個機會也不會太遙遠,圣人終于要對盤踞云南的梁王動手了。正如九斤所說的那般,想在西南行軍打仗,朝廷根本繞不過一個人,那就是西南曾經的土皇帝,齊令先!
屁股決定腦袋,齊嚴之心思單純,但出身將門世家,對于這些,他還是有著先天的敏感度。
思及此,齊嚴之忍不住為大伯和家族高興。
太好了,大伯和堂兄缺的就是這么一個良機,如今圣人表了態,大伯他們不愁無用武之地,而齊家、終將恢復祖輩的榮耀!
宿舍的另一邊,馮明伯正跟小廝說話。
“明日我就不去城外送行了,你跟表小姐和表姑爺好生說一說。就說,讓他們一路小心,到了西南穩妥行事。”
該說的都說了,去了不過是徒增傷感罷了。
馮明伯神情淡淡的,眼中卻仍有幾分不舍和擔憂。
西南哪……如果他的預測沒有出錯的話,那個地方。近幾年內將會有一場戰事。
希望齊大能像他承諾的那般,好好保護香兒,否則——
小廝連連點頭。“大爺放心,小的一定會把您的話帶到。哦,對了,大爺,孟先生的家眷剛剛抵達京城,您看?”
馮明伯道:“老規矩,直接把人安置到莊子里。”
小廝心領神會。但還是問了句:“那孟先生那兒?”
馮明伯渾不在意,“直接告訴他就好,他是個聰明人。”
兩人談論的孟先生。全名孟復,祖輩起就在云南安家落戶,精通好幾個民族的語言,并且對當地的一些利益集團有一定的了解。
孟復的祖、父都是讀書人。但與科舉上卻沒什么進益。直到孟復,書讀得好,人也通透,惟獨相貌差了些。
身高五尺左右(即160cm),尖嘴猴腮,皮膚黝黑,若不是雙目還算清明,妥妥一副油滑奸詐小人的猥瑣模樣。
大齊做官。不但要講究才能,還要看臉。
孟復的才學是盡有的。可他那形象著實讓人看著不喜,考中了進士卻通不過吏部的銓選。
馮明伯交友頗廣,聽說了孟復的事,便暗中考察了其為人品行以及能力,發現這人長得不咋樣,但卻有真才實學,不禁生出招攬的心思。
正巧齊謹之要去西南做官。
馮明伯想了想,齊謹之雖然對西南的軍務很熟,可他到底沒有做過地方官,對于那些庶務并不了解。
尤其是云南那個地方,地處偏遠,多民族混居,朝廷在當地的威懾力不強,反倒是一些豪族、土司掌控了地方。
齊謹之過去,身邊必須有個熟知云南情況的人,而孟復便是最佳人選。
經過馮大舅一番運作,孟復搖身一變成了齊謹之的主簿,一家四口隨齊家一起赴任。
小廝提到的‘家眷’,主要是孟復的父母親人。
馮明伯原本接孟家人進京,是為了招攬孟復。
如今孟家父母兄弟十幾口人到了京城,馮明伯依然會好好對待人家,但這次卻是為了牽制孟復。
西南必有一戰,主戰場是云南,馮明伯必須確保表妹的安全。
而孟復,為了父母親人,也會全心全力的幫助齊謹之。
“是,小的明白。”小廝恭敬的答應一聲。
馮明伯忽又想起一事,交代道:“還有,平日里多留心一下齊二。”
“是。”小廝點頭,心里卻嘀咕:唉,表小姐的命真好。話說,表兄當到他們家大爺這個份兒上,也算是世間罕有了。
“哼,顧伽羅的命還真好!”
顧琳滿心嫉妒,一想到那日賞花宴的盛況,她的心里就直翻酸水兒。
顧琳的貼身大丫鬟叫綠萼,從小陪她一起長大,很清楚自家主子和二小姐的恩怨。
聽了這話,她不敢胡亂插嘴,唯恐一句話說得不如大小姐的意,惹怒了大小姐。
“也不知道她背地里使了什么陰謀詭計,竟然騙得了妙真大師的垂青……”顧琳只想發泄,沒人附和也無所謂,一個人嘀嘀咕咕的罵個沒完。
綠萼依然垂首不語。
忽然,外頭響起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隱隱的還有呼喊聲。
顧琳大怒:“外頭是誰?這般沒有規矩?”
綠萼趕忙走出去,不多時領著一個三十來歲的精明婦人走了進來。
顧琳看清來人,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谷有才家的,你怎么來了?”
谷有才是顧琳的陪房,現在幫她打理東大街的一處鋪面。
來的這婦人是谷有才的娘子,在外院當差,平日里輕易不進來。
這倒也沒什么,最讓人驚訝的是,谷有才家的滿眼驚慌,仿佛出了什么大事。
顧琳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就聽‘噗通’一聲,谷有才家的跪在地上,哭喊道:“二奶奶,不好了,方才有人拿著香料鋪子的房契來收鋪面,還、還說二奶奶已經將那鋪子賣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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