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羅春

第010章 誰的下馬威?

斑駁的墻體,掉漆的大門,屋頂和臺階的縫隙長出了野草,地面上散落著一些碎紙片,清涼的夏風一吹,紙片化身白蝴蝶隨風飄散。

太陽緩緩向西邊劃去。

暗淡的夕陽下,兩個沒精打采的皂隸正坐在歪靠在衙門口打盹,兩人睡得很是香甜,齊謹之隔得老遠都能聽到他們此起彼伏的呼嚕聲,鼻尖還有可疑的泡泡。

殘陽、空巷、破屋,以及漫天飛舞的碎紙屑……這場景

像恐怖電影里的布景咧。

顧伽羅掀開車窗簾子,遠遠的打量著未來的居所。

俗話說,‘官不修衙、客不修店’,衙門破舊一些,這很正常。

可眼前這烏撒縣衙就太不正常了,官衙的房舍破敗不堪也就罷了,這衙門口也太冷清了。

如果不是門口還歪著兩個衙役,顧伽羅都會懷疑,面前:無:錯:小說ww.uled.o這棟搖搖欲墜的建筑不是

縣衙,而是個年久失修的危房或是荒廟。

而更讓顧伽羅感到不安的是,整個縣城都彌漫著一股死氣沉沉的陰郁。

空蕩蕩的街道,緊閉的大門,偶爾有人家悄悄拉開門板,卻不敢出來,只探出一個腦袋,

翼翼的打量著齊謹之一行人。

顧伽羅感覺,即便是在那些關閉的大門后,也有一雙雙眼睛在偷窺。

整個小城安靜的沒有一絲人氣兒,仿若空城、死城!

“……烏撒雖然只是個小縣城,可、可也絕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段氏有些傻眼,一路上她給顧伽羅科普了許多西南的風土人情、習俗特產,言語間對這塊中原人眼中的荒蠻之地很是推崇。

段氏是有私心的。她祖籍雖然不是云南,但家族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了好幾代,某種意義上,她已經算是本地人了。

既然是土生土長的云南人,她自然不會說

家鄉的壞話,甚至為了避免顧伽羅瞧不起這片土地,段氏沒少夸獎、贊美。

對于烏撒這個小縣城。段氏也盡量挑著它的優點、長處來說。

言猶在耳,殘酷的事實卻打了段氏一個耳光。

段氏訕訕的說

或許是剛剛遭遇了兵禍,所以——”

這話說得她

都不信。有沒有遭遇兵禍,一眼就能看出來。

烏撒縣城的城墻雖然有些破舊,卻沒有半點損傷。城內的街道、房舍也都好好的,

看都不像被亂兵蹂躪過的樣子。

顧伽羅卻沒有在意。淡淡的應了一聲。“是啊,有小梁王作亂,附近的百姓著實受了些苦。”

段氏連聲道

是呀是呀,都怪他!這個殺千刀的韃子,安分點兒多好,可他偏要在我們這里興風作浪。”

薛氏沒有

,自打那日遭遇了劫殺,她的精神就有些萎靡。

見了這偏僻的小縣、破敗的縣衙。她也沒有

異常反應。

眼中卻偶爾閃過一抹黯然,估計對她們一家的未來非常迷茫。

離京前的美好憧憬也早已化作了云煙。如今剩下的,就是無法言明的悔意了。

“來人,去叫醒他們。”

齊謹之高坐馬上,目光掠過縣衙以及附近的街道,最后落在那兩個睡得直流哈喇子的衙役身上,微微抬了抬下巴,吩咐了一句。

“是!”

齊大勇答應一聲,親自翻身下馬,大步走到官衙大門前,彎腰,推了推其中一個衙役,“哎哎,醒醒,醒一醒!新知縣到了,你他娘的倒是給我睜眼哪!”

齊大勇用力推搡了那人幾下。

“唔”那人鼻子里發出不滿的悶哼,依然緊閉著眼睛,手卻無意識的抬起來,揮蒼蠅似的想把騷擾他睡覺的混蛋趕走。

齊大勇是

人哪,能做一百號人的頭兒,功夫和戰場經驗自是不俗。慢說這衙役半睡半醒,就是他徹底清醒了,使出渾身的力氣,也未必能推開齊大勇的巴掌。

“嘿,醒醒,別睡了!”齊大勇都給氣笑了,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幾乎要把那人單手提溜起來。

“滾、滾開,別、別煩老子,”衙役也怒了,直娘的,他好好的睡覺,招誰惹誰啦,竟還有不開眼的非要來搗亂。

“你他娘的跟誰稱老子?”齊大勇收回手,抬腳便踹向那衙役。

衙役一個不防,骨碌碌被踹到了一旁,險些從臺階上滾下來。

這次衙役徹底醒了,嘴里哎喲喲的呻吟著。

“醒了?醒了就趕緊爬起來,老子有話問你!”

想要比粗魯、比不講理,衙門里差役哪能比得上混軍營的兵痞子?

齊大勇抱著胳膊,拿腳尖戳了戳衙役的臉,“別他娘的裝死,趕緊起來回話!”

衙役狼狽的趴在地上,眼中閃過一抹怨懟,卻陪笑道

醒了,醒了,只是您的腳力非凡,小的半邊身子疼得厲害,一時爬不起來,還請這位爺見諒。”

這邊動靜這么大,旁邊的那個衙役乙就是死人也該被吵醒了。

只見他揉了揉眼睛,站起身來,沖著齊大勇拱手道

敢為這位可有

指教?”

齊大勇扭過頭,看了看衙役乙,呲了呲牙,涼涼的說道

到衙門能有

指教?倒是你們兩個,好大的膽子,青天白日的在衙門口睡大覺?!”

衙役乙比衙役甲年長些,城府也深一些,聽了齊大勇的話,沒有露出

不忿的深情,反而苦笑的擺擺手,“這位爺,旁的縣衙是個

情況,小的不

,可在咱們烏撒,您若是想告狀、或是找衙門辦公事,根本不必來縣衙。”

齊大勇眼角的余光往后瞥了瞥,見不遠處的大爺沒有

阻止的意思。便故作驚訝的問道

不來縣衙?那、那該去

地方?”

衙役乙仿佛沒有看到官衙前街上的一長串人馬,眼睛只盯著齊大勇,苦哈哈的說道

您下了臺階向右拐。第一個路口往東走,找到‘馬宅’求見馬縣丞即可!”

馬縣丞?

就是‘驛丞’嘴里說的那個舉人縣丞?

齊謹之瞇了瞇眼睛,他就不信,

這么一大群人進城,城中的大小官吏和那位‘馬縣丞’會不

這會子卻弄兩個棒槌戳在衙門口,還故意說了這些話,難道是那位馬縣丞的意思?!

齊大勇愣怔了下。扭頭看向齊謹之。

齊謹之只抬了抬下巴。

齊大勇會意,粗聲粗氣的說道

老子才不管

馬縣丞、牛縣丞呢。老子只認知縣老爺。對了,你們還不

吧。朝廷給烏撒派來了新的父母官兒,不是旁人,就是我們家老爺。”

齊大勇提起趴在地上的衙役甲,又伸手捉住衙役乙的領子。一手一個。直接將兩人提到了齊謹之的馬前,用力往地上一擲,“還不拜見我們家齊縣令?”

兩個衙役被摔得屁股生疼,忍著呻吟的沖動,兩人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瞳孔中看到了茫然。

很顯然,齊家人的反應,跟他們預期的很不同。

如此他們提前準備好的應對之策。也就沒了用武之地。

“……縣令?”呆愣良久,衙役乙才干巴巴的說

咱、咱們烏撒已經十多年都沒有縣令了。最近也、也沒聽說朝廷派了新縣令啊。”

衙役甲卻愣頭愣腦的說

俺們不認識

縣令。只

馬縣丞。”

這話說得……齊謹之挑了挑眉,暗道,莫非這是那位馬縣丞在搞

下馬威?

衙役乙聽衙役甲說得不像話,這不是在給馬縣丞立威,而是在給他拉仇恨啊。

衙役乙趕忙道

還請這位貴人見諒,阿貓是個直腸子,不會

,我們烏撒數年沒有知縣,一直都是馬縣丞主理,所以……哈哈,那

,這位爺說貴人是新任的縣尊,想來不會作偽。但我們都是沒見識的蠻夷——”

衙役乙滿臉為難,

翼翼的覷了下齊謹之,道

馬縣丞見多識廣,且消息靈通,朝廷有

公文,馬縣丞必是

的,貴人,您看不如這樣,您遣人去請馬縣丞來,到時候究竟如何,應該會有結論。”

齊謹之總算聽明白了,衙役嘴上說‘請’,實則卻是暗示齊謹之去馬家拜山頭。

不管去馬家的,是齊謹之本人還是他的隨從,只要人踏入了馬家的大門,便是向馬縣丞服軟的意思。

自此以后,就算齊謹之這個知縣上任了,在烏撒百姓和縣衙小吏心目中,烏撒依然是由馬縣丞做主。

而他齊謹之,不過是京城來的小白臉,繡花枕頭樣子貨。

“這是吏部的公文,這是本知縣的官印,”

齊謹之從袖袋掏出兩樣

,在衙役乙面前晃了晃,然后道

本縣是真是假,公文和官印足能證明。”

衙役乙的一雙小眼睛滴溜溜亂轉,不等他開口,齊謹之又道

好了,今個兒時辰不早了,也該落衙了,明日卯時,本縣在公堂點卯,縣衙所有的官吏都要準時來應卯,如有遲到或是未到者,以后、也就不用來了。”

齊謹之直直的看向衙役乙,笑道

方才聽你侃侃而談,顯見你是個口齒伶俐的,就由你將本縣的話傳達給所有的官吏吧。”

說罷,也不等衙役乙回應,齊謹之就冷聲對齊大勇說

你領二十個人把縣衙好生收拾一下,明日卯時之前,我要看到一個干凈、正常的官衙。”

又喚來劉虎,“你領二十人,與兩個管事一起,將后衙的院落收拾出來。”

齊大勇和劉虎拱手應聲而去。

齊謹之丟下兩個衙役,策馬去了車隊后面,跟顧伽羅交代了幾句,然后帶著孟復和周文淵兩人,一起走進縣衙。

兩個衙役想上前攔阻,卻被齊家的護衛擋在了外面。

衙役甲傻眼

阿蒙,現在咋辦?”

衙役乙望著肅然立在門口的護衛,咬牙道

你先在這里盯著,我去找縣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