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節事件中,齊謹之從馬、朱兩家抓獲了一百多個‘形跡可疑’的從犯。
另外,又從街上抓捕了一些趁亂生事的地痞、混混兒,以及沒有路引的陌生人。
幾處加起來,齊謹之竟抓到了近三百年輕精壯,他也沒客氣,將這幾百號人全都丟進了縣衙的大牢里。
隨后發現烏撒的道路被炸、官倉被燒,縣城內還有幾處民居被波及,齊謹之大手一揮,將牢里的‘犯人’提了出來,分發了工具,命他們去城外清理被阻斷的道路。
縣衙的差役和齊家的護衛負責監工。
半個月忙碌下來,烏撒通往外界的兩條主干道基本上清理完畢。
齊謹之親自察看了一番,很是滿意。
每一處工地上,都有七八十號人,如今早已累得渾身酸乏,皮膚曬得又黑又亮,手上、腳上都磨出了厚厚的老繭。
他們見齊謹之來‘驗收’,不管心里怎么怨恨齊某人,臉上卻布滿歡喜——直娘的,總算完工了。這下子,老子們能好好休息兩日了吧?
應該可以吧?
這些人不是普通百姓,知道一些基本的常識,個個心里嘀咕著:唔,只要姓齊的滿意了,他們這苦差事也就算完成了。
然而,讓他們做夢都沒想到的是,齊謹之確實很滿意,還大方的口頭表揚了所有‘苦力’一番,瞧那意思,他們過去半個月的勞作,也能抵消一部分的罪過呢。
但,齊謹之夸完了人,卻沒有讓他們休息的意思,而是反手一指城里,又讓他們回縣城去修繕官倉、加固城墻,以及修筑城外的防御工事。
……齊京觀果然是個心狠手黑的主兒啊,逮住免費的勞力就可勁兒的使喚,根本不把他們當人看待哪!
幾百號苦力絕望了,憤怒了,最終還是屈服在齊謹之的武力碾壓之下。
抗議?
好呀,這邊剛有人不滿的嚷嚷兩句,黑心監工們便已經提著鞭子殺到了,手起鞭落,頓時就能抽得皮開肉綻。
裝病?
這也沒問題,直接把人往大太陽底下一抬,或是由齊家的蒙古大夫拿著納鞋底用的錐子一通亂扎。
逃跑?
這個就有點兒困難了,三百號人被分作了三十個小隊,十人一隊,互相監督,如果小隊里的某個人出了問題,其他九人都要連坐。
四周有衙役來回巡視,暗中還有齊家護衛看守,凡是有言行反常的,還不等鬧出什么大動靜,便會被衙役或是護衛揪出來予以嚴懲。
所謂嚴懲,可不是口頭上嚇唬兩句,而是實打實的嚴厲懲戒。
輕則不許吃飯喝水歇息。
嚴重些的,就要皮肉受些苦頭了。要么被吊到樹上一頓抽打,要么大半夜的被剝去衣褲丟到野外喂蚊子。
不要小瞧那些蚊子,西南濕熱,山間蚊蟲蛇蟻的毒性都比其他地方霸道。
如果把人赤果果的丟到草叢中,在點上火把,一夜過去,人就能被蚊子活活咬死。
齊謹之的手段簡單粗暴,苦力們親眼見識了幾次,便都老實下來。
齊謹之一聲令下,他們心里罵著,卻還要乖乖的跟著監工們進了縣城。
修房、鋪路、壘城墻……從早到晚重復著簡單而繁重的勞作,幾百號人被練得異常辛苦。
幸而齊謹之還沒有黑心到家,見眾人干活還算賣力,便命人改善了伙食。
每天保證三頓飯,頓頓都有干糧、葷菜,即便是大鍋燉出來的素菜,也保證充足的油水和鹽分。
中午的時候還會有解暑的酸梅湯或是綠豆湯,吃完午飯,還能有兩刻鐘到半個時辰的休息時間。
若是有表現出色、干活分外努力的,還會予以嘉獎,比如多得一份葷菜,或是晚飯的時候獎一碗米酒解解乏。
齊謹之一手拿大棒,一手端著酒肉,驅使著苦力們加緊干活。
天天都有幾百號人一起勞作,動靜不是一般的大。
烏撒的百姓們發現,他們所住的縣城忽然變得十分熱鬧。
常年居住在一個沒有嚴格秩序的地方,這里的百姓們也格外謹慎。
火把節的爆炸意外發生后,家家戶戶都關緊門戶,除非有事,否則輕易不敢上街。
即便出了門,也是行色匆匆,偶爾發現異常,也只敢遠遠的瞥上一眼——
官倉、城門以及城墻根兒,好幾處工地上都是人來人往,木料、磚塊、沙土等材料堆得到處都是。
叮叮當當、人聲嘈雜,明明是喧鬧的建筑工地,卻給人一種莫名的生機與活力,仿佛從現在起,原本那個沉寂的小城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一般。
伴隨著這從早到晚的響動,縣城的百姓們發現,被大火燒得只余斷壁殘垣的官倉竟在不經意間修繕一新。
破敗、單薄的城墻也好似拔高了許多,遠遠看過去,好像也變得寬敞了一些。
城墻具體的變化,百姓們說出來,卻有種感覺,現在的城墻仿佛比過去更加堅固了。
還有那有事需要出城的人,也被城外的變化給驚呆了。
噫?城外什么時候挖出了一條壕溝?
城門口還設了好幾個路障,門外戍守的兵卒也變得分外精神?!
明明還是那個偏僻的小縣城,卻給人一種全新的感覺。
出城的百姓小心翼翼的踏上吊橋,微顫的木板下便是忽然冒出來的壕溝,他好奇的往下看了一眼,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天哪,這壕溝里竟然埋了許多削尖的竹竿。
頭皮一陣發麻,雙腿一軟,險些一頭栽進壕溝里。
“發什么呆?還不趕緊走?”
后頭有人伸手推了推,將這人半推半趕的弄過了吊橋。
站在結實的土地上,頭次見到這壕溝的百姓終于舒了口氣,拿袖子抹了把汗,扭回頭來又看了眼吊橋和下頭的壕溝,心說話:格老子,新來的縣太爺果然厲害啊,這才幾天哪,竟讓烏撒變了個模樣。
一步三回頭的出了城門,這百姓不禁想到,嘿,有了這布滿陷阱的壕溝和堅固的城墻,日后那些韃子和賊人再來搗亂,應該不會輕易破城而入了吧?
烏撒能結束動蕩?他們也能像水西、益州的百姓那般過上太平的日子?
嘖知縣老爺還真是個能人,沒準兒還真能成為他們烏撒的父母官咧?!
這位百姓越想越有精神,他自己都沒有發覺,他的眼中不再麻木、絕望,反而生出了幾分對全新美好生活的憧憬。
不知不覺間,他對齊謹之這位新知縣也生出好感,隱隱的,還夾雜著幾分欽佩。
如果齊謹之能再做一些于民有利的實事,根本不用縣衙鼓吹,百姓們便會更加信任、敬服他。
“姓齊的還真敢折騰,這都什么時候了,居然還想著修筑防御工事。”
雙手抓著椅子扶手,馬仲泰嘴上說著嘲諷的話,心卻忍不住的往下沉。
齊謹之近期的一系列舉動,分明就是在積極備戰啊。莫非,他又提前猜到了他們馬家和王府的新計劃?!
這不能夠啊!
馬仲泰心思百轉,臉上卻故意裝著毫不在意的模樣,繼續嘲諷道:“聽說,他還派人去下頭收田稅。哼,就算那幾家廢物投靠了他,沒有咱們馬家發話,他休想收上一粒米。”
老寨主高坐主位上,手里拿著他最寶貝的水煙槍,咕嚕咕嚕吸了幾口,才幽幽的說了句:“他很聰明。”
馬仲泰一噎。
老寨主繼續道:“秋糧的事,我們就不要插手了。大事在即,切不可為了這點子小事而亂了計劃。”
知子莫若父,老寨主深知次子是個驕傲的人,每每遇到出色的年輕人,便會生出‘瑜亮’的小心思。
齊謹之比馬仲泰還年輕,能力卻更加出色,馬仲泰跟他對上,除了雙方的利益沖突外,未嘗沒有‘一較高下’的原因。
然而眼下最要緊的是與王府的合作,老寨主不想兒子因為一己之私而壞了大事。
果然,聽了這話,馬仲泰的臉色變了又變,最終怏怏的點了下頭,“阿爹放心,兒子明白。”
老寨主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見他沒有說謊,這才道:“你明白就好。對了,阿娜依怎么樣了?姓齊的打算怎么處置?”
朱氏的心腹、以及朱家的私兵全都被齊謹之抓去做苦力了,朱氏這個‘主使者’卻被關在縣衙里,至今還沒有明確的處罰結果。
馬仲泰的臉色一沉,恨聲道:“兒子剛剛得到消息,齊謹之準備把阿娜依押解到水西,交由宣撫使處置。”
而新任宣撫使是安家的人,親近朝廷,一向與朱家不睦。
阿娜依落到宣撫使手上,還能有什么好下場?
要知道,如今整個朱家都被控制起來,隨時都可能被人滅門。
如果不是王府更改了計劃,安家和水西大營沒有拿到朱家通敵的證據,朱家上下早就被收拾了。
即便這樣,朱家也成了泥菩薩,根本無法庇護朱氏。
馬仲泰和朱氏夫妻十多年,孩子都生了好幾個,彼此感情非常好,他絕不允許朱氏出事。
老寨主沒說話,咕嚕咕嚕的吸著水煙,良久才緩緩說道:“阿娜依是個好媳婦兒,我們不能讓她沒個好下場。你、酌情辦理吧。”
朱家的處境不太好,卻也不是全無底牌,老寨主恍惚記得朱家在黔地的十萬大山里,還藏了一支私兵。
救朱氏,一則是顧及馬仲泰和幾個孩子的感情,二則也是有利可圖。
“阿爹?”馬仲泰難掩驚喜:“我、我代阿娜依和孩子們謝過阿爹。”
老寨主只說了句,“好好計劃一下,切莫中了齊謹之的詭計。”
烏撒的交通剛剛恢復正常,齊謹之就急著把阿娜依送走,這中間,是不是有什么貓膩?
接連被齊謹之算計,老寨主和馬仲泰不得不多想想。
馬仲泰握緊拳頭,“我絕不會再讓齊謹之得逞!”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阿卓雙手托腮,半個身子都趴在了方桌上,眼睛盯著顧伽羅,語氣隨意的問道:“哎,顧伽羅,你不覺得奇怪嗎?”
自從齊謹之和安、祿、卓幾家和解、并成功合作了一把后,阿卓和顧伽羅也奇異的成了‘朋友’。
只是這對朋友的相處模式略古怪。
顧伽羅正翻看著幾頁稿紙,聽了阿卓的話,頭也不抬,隨口回了句:“什么事覺得奇怪?”
心里卻在琢磨,唔,記得后世看游記的時候,有本介紹云南的書曾提到過,云南的地理環境很適合種植胡椒。
烏撒多山,良田不是很多,想要發展農業經濟,就要利用有限的土地種植一些經濟作物。
比如胡椒。
在后世,胡椒更多的被當做調味料使用,價格非常親民。
而在古代,胡椒是堪比黃金的奢侈品。
有些富貴人家,甚至將胡椒與金銀、珠寶一起列入家中財產的明細,足見其價值。
就是顧伽羅,當初出嫁的時候,一百多抬的嫁妝中便有一箱胡椒。
……這個項目可以試一試。
阿卓見顧伽羅悶頭忙自己的事兒,有些不高興,伸手就要去抽顧伽羅手中的稿紙。
顧伽羅趕忙躲開,嘴里還說著:“不許胡鬧,阿卓,你再這般,以后我就不和你一起聊天了。”
阿卓撇嘴,“就知道說我,你呢?說好一起聊天,結果卻忙其他的。哼!”
顧伽羅無聲的嘆了口氣,收起稿紙,抬頭,認真的對阿卓說:“好好好,都是我不好。現在咱們好好說話,可好?”
一邊說著,顧伽羅還一邊沖著紫薇使了個眼色。
紫薇會意,趕忙指揮小丫鬟送來水果、點心。
阿卓坐回椅子上,伸手摸了個梨子,一邊咔嚓咔嚓的啃著,一邊口齒不清的說:“這都過去快一個月了,安南王府那邊怎么還沒有動靜?益州、水西都平靜無事,這不是很奇怪嗎?”
安南王府費了那么多心血,這回又聯合了好幾個家族,擺明了要干一票大的。結果剛剛遭遇了一場失敗,就偃旗息鼓了,這、這太不正常了。
更不用說仰阿莎在臨走前,又是放火又是放炸藥的,弄出如此陣仗,為得不就是要封鎖消息?
現在消息早就傳了過去,水西和益州都暗中戒備,就等著王府行動,偏偏對方沒反應了。
阿卓想了好幾天,總覺得哪里有問題。
顧伽羅也有些擔心,“會不會是我們猜錯了,王府那邊另有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