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毓后背有些細細的汗,晚風一吹,遍體生寒。暗自將剛剛扯掉的發簪,握于掌心,藏在寬大的袖口中。
:“楊家阿毓?”語調清空高遠,聲音如同玉打冰鑿般,讓人不禁為之一顫,樹梢上的黑影眼神淡漠,聲音如同月影華晨般清冷優雅。
楊毓理理發絲,肥庾的小足踏著高齒木屐,咔噠,咔噠的來到樹下,行云流水,舉止優雅,沒有絲毫遲疑,對樹上人盈盈一拜:“不知君子是哪家郎君,怎會在此時路過楊家庭院?”
禮貌而疏遠。
樹上人勾起唇角,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腳下毫不遲疑的自樹梢翩然而下。
淡雅如霧的月光籠罩著枝繁葉茂的梧桐樹,金黃的葉片上斑駁的駁落著月光的華彩,只見一個宛若驚鴻的少年筆直的站在樹下,一襲華研的月色長衫,一條遠山色絲帶松松的束著烏黑的秀發,只那樣站著,就如同畫中仙,讓人不敢細看。
楊毓被這樣光彩灼人的少年灼傷了眼眸一般,只看了一眼,條件反射似的將衣袖掩住半邊眼睛。
少年向前踱了兩步,聲音清冷,又帶著玩味,唇角一揚:“楊氏阿毓,為何不看我?”
楊毓衣袖掩面,聲音如碎玉般清靈,帶著些怯怯的意味:“郎君容貌太盛,阿毓以后還要嫁人,若多看郎君一眼,怕是以后世間男兒都看不得了。”這話說的風雅極了,讓少年有些詫異。
傳說中楊將軍的女兒鮮衣怒馬,艷麗張揚,甚是不羈,也被外人訛傳為驕縱任性,今日一見竟是如此風雅的女子,如何讓人不意外?
少年更覺得好笑,聲音卻陡然變得冷峻,周身的氣息也凌厲幾分:“抬起頭來。”
楊毓感覺到了對方刻意釋放出了威壓,手微微一抖,遮著面容的衣袖卻沒有拿下來。
:“放下衣袖。”少年的聲音變得綿軟了幾分,帶著一絲的誘惑,讓人沒有絲毫抗拒的能力。
晚風清冷,拂過楊毓的每個毛孔,讓她不自覺的打了個顫,緩緩的,緩緩的,素色衣袖放棄了替主人遮掩眼眸。
梧桐樹下長身而立的少年,生生的撞進了楊毓的眼里。
那眼角含著一絲風情,那鼻畔攜著一分清冷,那唇角勾著一點薄情,便叫人堪堪的無法移開目光。
烏黑的秀發如同上品綢緞被遠山色的絲帶束在腦后,圓潤的耳垂邊幾縷不聽話的發絲,調皮的拂過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他的眉頭不寬不窄,剛好的令人舒心的距離,眉梢微微上揚。那雙眼,眼窩很深,目光深邃的望不到底,眼中似有萬千光芒,能直射到人的心窩里。高挺的鼻梁下一雙薄唇邊,勾著一抹狷狂的、任性的淺笑。雖著普通的素袍,卻令人覺得超凡脫俗,清高志遠,仿若墜入凡塵的謫仙。
楊毓微微有些愣住,櫻紅的唇里緩緩溢出:“玉樹蘭芝。譬如謫仙。”
少年含著笑,步履優雅至極,緩緩的走近楊毓,楊毓的心不知為何,跟隨著他的步子,咚咚、一步,咚咚、兩步,咚咚、三步。
直到兩人的距離只有兩步,少年停下腳步,細細的端詳著楊毓的臉,似乎在考量,在質疑,半晌,薄唇中吐露芳香的青鹽味:“女郎目光灼灼似賊也。”
楊毓現已知曉來人并不是盜賊,惴惴不安的心也放下幾分,她低斂蛾眉,清艷中帶著羞澀:“如此檀郎,即已見了,何不觀個夠?”說著眼光更是緊盯著他,心中卻已經笑得幾乎忍俊不禁。
少年耳根微紅,瞇瞇璀璨如星光的眼眸,唇角微勾,只見他對著墻外吩咐道:“黎仲,明日你來幫楊氏阿毓料理散財之事。”
墻外一個中年男聲聲如洪鐘:“屬下領命!”
楊毓愣了愣,敢情兒他還不是一個人來爬墻的。心下覺得好笑,這人是妙人,行事也如此任性,聽那屬下的聲音,竟像是軍中之人。
少年再看向楊毓,眼神中多了一分和暖,不禁揚唇,粲然一笑。
這一笑,楊毓又是一愣。
少年卻毫不遲疑,一個漂亮的旋身,離開院落,帶起一陣金黃的落葉。
楊毓緩緩的踱著步子,思量著此人,身份,來意,心下有了一絲的清明,她并不是個急智的人,很多事情要有時間細細思量才能明白。
:“女郎,怎么不再亭子中等候?”祺硯靜墨一人抱琴,一人捧劍姍姍而來,祺硯俏臉微紅接著道:“女郎,外面風涼,快回亭中。”
楊毓搖搖頭:“算了,叫攆來,回去歇著吧。”
靜墨有些奇怪的道:“女郎不撫琴舞劍了?”
楊毓慵懶的道:“已沒了撫琴的心境,又何必攪了這良辰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