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長歌

第二百四十四章 奏幽篁操

眾人紛紛避之,楊毓一怔,剛想扶著盧柬的手站起來,卻發現盧柬早已退到一邊的人群中,而那壯漢卻似沒看到她一般,直沖著她過來了。

“砰!”

一聲,車上的恭桶翻到了,一桶的“阿堵物”自上而下,將楊姝淋了個透,那未來得及閉上的嘴里,全是騷黃惡臭之物。

她愣著,眼睛張的老大:“啊!!!”

接著,她整個身子癱軟在地,一邊嘶叫哭號,一邊不住的作嘔,很快,身邊的地面上全是嘔吐物和屎尿,整個人幾乎要暈倒了一般伏著地面。

只見那漢子摘掉蒙著臉的粗布,憨笑著道:“哎呦,撞到人了,真是對不起。”說著他上前幾步剛伸手要扶起楊姝,楊姝也伸手等著他來扶。

壯漢面色一變,連連作嘔,一連后退數步大聲道:“這位夫人吃了什么!怎么身上比恭桶還臭!我倒恭桶數年,這鼻子定不會斷錯,夫人比恭桶臭。”說著,他那張無比誠實的臉還很肯定的點點頭。

楊姝愣愣的看著她,周圍譏笑嘲諷的笑聲一時間爆發出來。

眾人紛紛掩著口鼻,一老叟笑道:“這位壯士所言不錯,這位夫人的口,比恭桶還臭!”說著,他連連在口鼻處扇著:“真真臭不可聞。”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四面八方而來的笑聲,將楊姝尖聲會罵,哭號的聲音掩蓋了去。

楊姝回頭,卻發現盧柬站在人群中,臉上竟然也帶著笑意,事不關己一般。她惡狠狠的叫道:“盧柬!扶我回家!”

盧柬周身一冷,笑著的臉也凝固住,只頓了一瞬間,垂下頭,來到楊姝身側,臉上的表情,顯然被那滿身臭味熏的苦不堪言。

楊姝報復似的雙手抓上盧柬的衣角,自地上爬了起來。正想尋找那始作俑者之時,卻發現,那八尺高的壯漢早已不見蹤影。

盧柬臉上的嫌棄,不言而喻,忍著惡心想把衣衫上的臟污抖摟掉,黃燦燦的東西卻已經滲透了衣內,粘在身上,令他忍不住的犯惡心。

楊姝冷冷的看著盧柬,嘴角一撇道:“沒用的東西,將那車推回家權當賠償!撞了人還想跑!”她陰惻惻的目光已經轉為陰毒,掃視了周圍議論不斷的眾人,鄙夷的道:“哼!不過區區庶民。”說完,她揚起的頭,自人群中穿過,那屎尿下的臉早已燒的通紅。

盧柬悶聲應了,走過去扶起手推車。

楊毓面帶微笑的看著盧柬,慢條斯理的道:“郎君這般屈居人下,真是可惜了。”

盧柬心中有些狐疑,眉心一皺,抬眼看向風輕云淡的楊毓,他不自覺的,被楊毓的光彩所灼,竟下意識的將目光移開,怔了半晌,才堪堪的回道:“女郎是何意?”

他竟喚她女郎?

他不敢直呼楊毓的名諱?

楊毓抿唇而笑,緩緩的道:“無他,只是覺得姝姐對郎君這郎主并不愛重。”她垂頭想了想,接著道:“定是因郎君借住岳丈家中,才會這般吧?”她淡漠的冷笑一聲道:“若是楊公不在,她還敢在般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喝罵郎君?”

盧柬心中一震,一個想法,自他心中發芽。

:“丟人現眼的東西!還不快走,與那小賤人說些什么!”不遠處的楊姝一身污臟,還依舊插著腰,口中低低的嘟囔著。

不必聽清,也知道是一些喝罵之言。

:“呵。”楊毓掩唇輕蔑的笑了一聲。

盧柬抬眼看著楊毓,就算坐在囚車中,那光彩依舊不減,那似乎與生俱來的高貴,生生刺痛了他的眼。

:“看看看!看個屁!”楊姝尖聲叫道,作勢要返回來。

周圍圍觀的庶民見狀,如同見了鬼一般,不自覺的后退著。

盧柬眉頭皺的更緊,臉皮通紅,只想快快離開這,推著車,悶聲應道:“來了來了!”

楊毓微微搖搖頭,笑著道:“走吧。”

刑司郎看著楊毓那清高淡雅的氣度,方才挑撥離間之人是她嗎?

饒是聽的清清楚楚,他還是不相信,隨即一笑:“走吧。”

囚車徐徐前行著,這一場鬧劇,仿佛沒有發生過一般,所有人再次看向楊毓,心,隨著囚車前行,越來越沉。

轉過街角,離邢臺越來越近了,楊毓反而愈發的淡然,她微微揚著唇,跪坐之姿一分不亂,那張瑩白如玉的小臉,雙眸流光溢彩,沉靜如水。眉心的朱砂痣,愈發的嫣紅,將這艷麗張揚的臉映襯的添上一抹發乎骨子里的魅惑。

再瞧她微微勾起的朱唇,攜著一分狷狂,二分灑脫,三分清傲,四分肆無忌憚。

這樣瑰姿艷逸的女郎,周身的氣度卻讓人如沐月影華晨。

邢臺就在眼前,囚車緩緩停了下來。

楊毓安然走下囚車,踏著清雅的步履走到邢臺之上,一旋身的功夫,秋風拂過那潔白的衣袂。廣袖翩飛,風流不可言說。

:“琴來了!”

一侍衛捧著琴,頭發也擠得亂了,面色緋紅著。

楊毓燦然一笑:“多謝!”

琴伏膝頭,楊毓心中竟升起一絲悲哀。

最后一次了。

她笑著道:“今日離散在即,阿毓再作一曲,聊謝眾位此情。”她略微沉吟的片刻間,人群中驚呼不止。

一士人呼道:“休言!休言!琴仙要為眾生譜曲!”

只這一聲叫喊,人頭攢動的刑場,寂靜一片。

楊毓沖那人微微點頭,以示謝意,緩緩的道:“《幽篁操》”

幽篁,茂密幽深的竹林。

若說以物譽人,眼前這位清艷脫俗的女郎,可不就是如竹一般么?

她手指撫上琴弦,是一曲脫離塵世的悠遠之曲。

婉風流轉中,帶來徐徐清風。

:“阿姐!”桓秋容哭得滿臉皆是淚,哭的喘氣不勻。

桓七郎跳下馬車,挑開桓秋容的車簾:“阿容,下車。”

桓秋容未來得及戴面紗,便直接下了車,前有下仆開路,二人來到邢臺最前面。

這兩個人太顯眼,一出現,楊毓便看到了,她微笑著沖二人點點頭。

這一曲奏完,楊毓安然將琴放在身邊,笑著道:“待砍了我,幫我把琴焚了吧。”

:“好。”刑司郎點頭應下,不忍再看,走到邢臺的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