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長歌

第二百五十章 木秀于林

這事非同小可,若是開了這個先河,他遲疑了。

他的任務,就是將那五人勸入太學書院,至于條件,陛下可是說過,不惜一切。

劉倫也不急,兀自坐在臺階上曬太陽,一邊將手伸進懷中摸虱子,無賴,卻灑脫。

謝元清眉心一蹙,喚來身側的內監:“去宮中回話。”

內監拱手稱是,騎上快馬便朝著宮門飛奔而去。

:“諸位先行到內堂歇息片刻吧。”謝元清垂眸笑著道。

:“不必。”阮宗真是一點好臉色也不想給謝元清,翻著白眼道,這濃濃的嫌棄,饒是一旁觀瞧熱鬧的庶民,也為謝元清感到不自在。

楊毓心間一笑,索性隨劉倫坐在了臺階上。

:“苔痕碧綠,花影疏紅。夢筆清白,人情冷香。”楊毓悠悠的道。

劉倫心知楊毓因方才刺傷自己而難過,笑著回道:“世間閑人,天下倦客。逆境清韻,紅塵淡心。”

楊毓抿抿唇,笑著道:“世態炎涼,阿毓卻得諸兄,豈非蒼天佑我?”

楊毓,為了竹林七賢,寧當堂抗旨,以死明志,這樣的朋友,如何讓人不愛重?

阮宗略微點點頭,笑著道:“阿毓之義,乃我竹林八賢之首。”

楊毓燦然而笑道:“受之無愧。”

:“阿毓還是一如往常的張揚通脫啊!”王沖笑著調侃道:“方才你欲自刎,為兄可是捏了一把汗,是否我那通脫的阿妹,被砍頭之刃嚇沒了?”

楊毓略微偏偏頭看向王沖笑道:“這姓俗的兄長調侃于我。”她轉眸看向一邊捋著白須的向期道:“向兄斥他!”

向期一揚眉,顯得得意極了,眸光看向王沖道:“子曰: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知?”

向期說,孔子說:內在的仁德是善美的人性,如果不以仁德的準則而選擇,怎么會獲得智慧呢告訴王沖要友愛楊毓,不要揶揄于她。

王沖連連擺手,一臉小生怕怕的模樣,拱手道:“小可受教,受教。”他轉身對楊毓拱手行禮道:“阿妹,我再不敢揶揄你!”

眾人揚聲大笑,楊毓覺得自己很幸福。

駿馬飛馳而來,內監翻身下馬,拱手道:“陛下口諭:琴仙亭公主楊氏阿毓,秀毓名門,祥鐘世德,風姿雅悅,性高慧敏。素有琴仙之名,有著《琴贊》,可與竹林七賢公,于太學書院隔絳帷而授業,欽此。”

:“謝陛下隆恩。”楊毓微微俯身,垂首的瞬間,心中狂跳不止,她,是否做了什么極為了不得的事了?

她成為太學院中第一位女夫子。

自周朝以來,第一位開堂授課的女夫子。

饒是自覺閱盡千帆,她從未想到,她能走到這么一步。

饒是千般算計,她從不敢想,她能走到這一步。

雖然是借著竹林七賢的名望,雖然是隔絳帷授業,但她很滿足。

:“阿毓,行之?”阮容笑著看著她。

楊毓垂眸一瞬,臉上揚起燦爛而又自然的笑容:“行之!”她微微抬高下巴,昂首而行。

皇宮中,司馬安唇邊漾著不明所以的笑意,看著眼前的王靖之。

王靖之恍若不知一般,翻看著堆在面前的紅本。

司馬安促狹的笑了笑,身子因忍著笑而顫抖著。

王靖之耳根微微泛著微紅,嘴唇抿成了一條線,終于,司馬安放聲大笑道:“好個多情的大司空,朕已答應阿毓授課,偏你要加上隔絳帷而授業,可是怕金陵子弟看清阿毓絕世風華?”

想起自今日起,全金陵的士族子弟都能每日聽見她的聲音,見到她的身影,王靖之暗暗咬牙,似呷醋了一般泛著酸。

:“陛下,苻洪似乎蠢蠢欲動,是否派兵嚴加守衛?”

司馬安微微蹙眉,全然不見方才的浪蕩模樣,正襟危坐道:“自然。”他頓了一頓,接著道:“便派謬之去吧。”

:“善。”王靖之面容波瀾無驚,沒有一絲動容。

司馬安接著道:“謬之領兵五萬,這一去,恐怕要在那邊過年,這糧草之事,桓公亮熟悉,便交托與他,你看如何?”

:“甚好。”

王靖之沒有意見,便是最大的意見,司馬安也為自己的安排覺得滿意,他笑著問:“那位前燕文昌帝如何了?”

王靖之笑著道:“關押刑司水牢,罵了幾日覺得累了,便再不肯開口。”

刑司水牢。

司馬安笑了笑,別人不知,他卻是知道的。

當日“八王之亂”先皇為保全他,將他藏在刑司水牢中,不說出逃何其艱難,便是想進去,也要經過七道鐵閘門。

潮濕陰冷自是不必說,那水可是不曾換過的死水,臟污惡臭,便是好人進去幾日,也會泡的全身水腫,渾身瘙癢難忍,偏偏犯人的雙臂被鐵鏈扣著,想撓又撓不了。羽弗慕可是重犯,一日三頓鞭笞是少不得的,渾身傷痕再泡在臟水中,又疼又癢,這種感覺,司馬安渾身打了個冷戰。

秋后?羽弗慕還能活到秋后?

司馬安笑了笑道:“樊公明上了一道紅本,言說攻回北方種種,你看如何?”

王靖之抬起頭,看向司馬安溫柔的笑意,自然的道:“有理,不是時機。”

:“朕亦如此覺得。”他疏懶的伸了伸腰,笑著道:“婚期將至,愛卿應多多籌備,朕倦了,退下吧。”

:“是。”王靖之慢條斯理的起身,微微俯身告別,踏出書房。

李石轉過屏風,端著托盤送上點心香茶。

司馬安笑著道:“阿石啊,朕曾收到匿名信函,桓公亮私自屯兵,你說,我該不該信呢?”

李石笑著道:“陛下一試便知。”

:“是啊!”他執起五香月光酥餅,咬了一口。

夕陽沉下,日月交替之際,謝元朗來到東山。

謝安一身短衣,頭上戴著斗笠遮陽,手中握著鋤頭,在庭院中鋤地。

:“阿翁,元朗來助你。”謝遠朗下了馬車,微笑著徑自走進庭院。

謝安直起腰,手拄著鋤頭,摘下頭上的斗笠,笑著道:“趕在秋分之前種上一些秋菜,今年冬日便能自給自足矣。”

謝遠朗笑著接過鋤頭,低下頭認真的墾地,謝安笑著點點頭,自行到一邊的榻上斟茶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