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長歌

第二百九十六章 教訓族親

楊毓已經改變了初衷,心思斗轉。

:“樂宣君。”

眾人不情不愿,紛紛行禮。

楊毓側目看著他們,面帶譏諷,笑著道:“諸位,怎么不下地?”

為首的是楊勁大兄,楊勇,前些日子剛在琴仙亭公主府大鬧了一番。

楊勇道:“天熱。”

楊毓笑著看著他道:“好啊,我琴仙亭公主府的冰室涼的很,楊氏阿勇,自今日起就在冰室中悔過,若是不將我說服,就別出來,在里面涼快吧!”

楊勇怔怔的道:“你怎敢!”

楊毓冷哼一聲道:“我有些懷疑,是否先前對你們太客氣?我這人向來愿意給人留臉面,但這臉面你偏偏不要,那便別怪我收回來了!”

楊勇看著楊毓這一身殺氣,身子不禁縮了縮,再沒有剛才的狂妄,想起面前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子,身子又挺了挺:“你憑什么!”

楊毓笑著道:“就憑你吃我的,喝我的,入了我這一宗族譜,還敢處處給我為難!”

她美目流轉,笑著道:“楊勇,你不是看不起我一個小小姑子身居高位?那你怎么不領米離開?離了我,你衣食不濟,也不愿靠自己的雙手安居樂業,你既歸在我宗下,容不得我不管教!”

楊勇面色登時通紅,胸口不住的起伏著,不知是理虧還是羞惱,低著頭道:“我不會耕地。”

:“不會?”楊毓更抬高了幾分聲調。

周圍的族人紛紛垂頭,噤若寒蟬。

:“為何不請教農戶?”

楊勇臉色更紅了,低低的道:“我身為士族,怎能對低賤之人請教。”

楊毓沉了一聲氣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圣人之言,不恥下問,還敢說自己出身士族。”

楊勇微微蹙蹙眉道:“是我錯,樂宣君,我若去了冰室,我家兒郎阿信,我夫人,還有庶妹便無法過活了。”

楊毓微微頓了頓道:“若是有農戶指導,你們可愿虛心學習?”

楊勇握了握拳道:“愿意。”

:“大丈夫一言九鼎。”

:“是。”

她抬眸看向其他人問道:“你們呢?”

眾人垂著頭,相互交錯目光探問著。

:“愿意。”

楊毓抿抿唇,一扭身,走了。

:“天哪。”一個青年郎君面色粉白,長舒一口氣,癱坐在地上。

另一人道:“這小姑子,太也兇狠,我連氣也不敢喘了。”

:“是啊。”

楊勇微微蹙眉道:“難怪她能撐起一家,行事到底與尋常小姑不同。”他目光復雜道:“堪比丈夫。”

楊毓上了馬車,沉著臉道:“去村舍里正家中。”

劉叟應了一聲,驅車往村子里去,村口處七八個老嫗一起坐在樹下談天,劉叟拱手問道:“敢問幾位,里正家在何處?”

一老嫗笑著道:“是貴人來啦?我家二郎現下去縣里了,下晌才能回來。”

楊毓挑開車簾道:“嫗,我姓楊,尋你家二郎有好事商討,能否先帶我家去?”

老嫗笑著道:“貴人不嫌棄,那敢情好啊!”

另一老嫗笑著道:“貴人女郎,她家二郎是個耙耳朵,你若有事商討,便尋他家妻子就是!”

說著,哄笑一片。

蜀地俗語,耙耳朵,形容男子耳根軟,怕妻子的意思。

楊毓也跟著笑了笑道:“哪有男兒郎真的怕妻子的,不過是愛重罷了。只憑著一分珍惜與愛重,便說明二郎是個好丈夫。”

老嫗笑著道:“天哪,貴人女郎真是會說話,我家二郎的確耙耳朵,不過啊,我蜀地民風如此,家家皆是這般!”

楊毓又是笑了笑,請了老嫗上馬車,馬車繼續往村里走。

楊毓的馬車從不過度奢華,在庶民看來,卻是天宮般的華貴。

乍暖還寒的季節,車里鋪著雪白兔毛的軟榻,紫檀木雕刻走獸文圖的小幾,翠玉茶盞,熏香味暖。

老嫗坐如針氈,看著自己帶著泥土的鞋子將木板踏臟,身上的爐灰又蹭的兔毛黑了一片,面色又紅又白。

:“嫗,喝茶。”

祺硯斟了杯茶,送到老嫗手上。

老嫗顫顫巍巍的接了過來,垂著頭道:“小人夫家姓李,貴人喚我李婆子就好。”

方才楊毓是挑開半邊簾子,老嫗才敢大著膽子說話,此刻見了全貌,別說是楊毓,就是垂著頭看著祺硯伸出的纖纖玉指,也是驚嘆不已,這股子畢生難忘的馨香,讓她仿佛置身天宮一般,噤若寒蟬,不敢高聲。

楊毓笑著道:“李嫗言重了。”

她的聲調一如平常緩慢而悠長,清亮而綿軟,李嫗還是心里顫了顫,臉上抽了抽道:“貴人就是貴人,說話聲都這么好聽。”

楊毓心里明白,無論自己說什么,也是不能改變李嫗的態度的,索性笑而不語,李嫗倒能自在些。

劉叟問道:“嫗,岔路口,該左行還是右行?”

李嫗仿佛得到解救一般,趕緊輕輕放下茶盞,生怕打壞了,垂著頭道:“貴人,我到車外指路可好?”

楊毓點點頭道:“善。”

李嫗逃也似的離開車里,坐到車外,指著左邊道:“這邊。”

劉叟一邊揚鞭,一邊笑問:“李嫗怎么出來了?”

李嫗連連擺手道:“在這兒舒坦。”

劉叟恍然明白了,笑著道:“我家女郎性子好,你不必怕。”

李嫗搖頭道:“哪能不怕?若是放在往常,便是遠遠看一眼貴人,也是要叩頭謝恩的,哪敢這般親近?何況你家女郎那般天生高貴呢!我是不敢哩!”

劉叟朗笑一聲,也不再解釋,不過半盞茶的時間,馬車停了下來。

李嫗趕緊跳下馬車,疾步走進院子里,高喊著:“家里的!快收拾炕席!家來貴人哩!”

一個小婦人一身淺色麻布衣裳,頭上綁著麻布做的抹額,懷里抱著一個嚶嚶哭泣的嬰孩,面帶笑意的道:“阿母,是誰來了?”

身后跟著出來兩個女孩,兩個男孩。

年紀大概都在七八歲,卻都是精瘦的。

有了孩子,院子一時間吵鬧起來。

一個略長的男孩拉著李嫗的衣袖道:“祖母,阿翁何時回來?”

另一個男孩道:“祖母不是去接阿翁?阿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