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所長的話殺傷性極強,沈魏風沒有立刻反應,煙抽得很重,像是要著起火來似的,映得他的臉上一片火光。
顧所長一看這態勢,哪能就此收手,肯定要乘勝追擊。
大背景講完了,下面就要從具體的入手,畢竟細節決定成敗,能在細微處說服了沈魏風,這事兒也就十成了。
“再說,對蘇博士的不利反映其實何止會上這些捕風捉影的東西,去年,你知道我接到了多少關于她的舉報電話?說她怠工,不去工作面,天天往村子里跑,工作那么忙了還在院子里養小動物什么的,從不早起打飯,所有的會也是能不去就不去,真是什么都有!說得比一部書還熱鬧。這些我都壓下來了,你回所里述職的時候我是不是都沒跟你提過?可人言可畏啊!她的不用功隊里是有反例的,像老吳,像宋軼,那可都是工作上的楷模,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兩相對比高下立判。”
沈魏風這時放下煙,抬起頭來:“是,她去年來的時候并不能完全融入到這個工作環境中,還保持著國外的生活習慣,不能早起,不喜歡開會,但是我后來也想過,這也就是個形式問題,她只要實際上不耽誤工作就可以了,用不用功其實很多時候也就是做給別人看的,能出成績就行,畢竟她的成果在那里放著,她個人的優勢確實特別突出,這個也是實情。”
顧所長沒想到沈魏風袒護蘇筱晚到了這個程度,擰著眉頭問他:“那憑什么別人都加班加點地干,甚至很多同事得自己親自洗刷出土文物,她卻不出現場也不動手?這事你怎么服眾?”
沈魏風頓時有些亂了陣腳,這話別人也抱怨過,但那都是他的下屬,可一旦從所長嘴里說出來感受立刻就不一樣了,沈魏風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底氣不足,話說得也不怎么利索了:“她,她身體不太好,水土不服,隊里也就她和小雯兩個女同志,天一涼女孩子就怕碰冷水,再說考古又是個很多時候在體力上耗費更多的工作,這方面不能強求吧。更何況很多手頭的分析和圖表工作對她來說也可以晚上在宿舍里完成,并不耽誤,所以我也不刻意要求她一定要嚴格按隊里的規章制度來。”
顧所長感到沈魏風正在自己的合理化邏輯里打轉,坐直了身子,看著沈魏風苦笑了一下:“沈隊長,你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顧所長這話有一半是實情,聽起來有點敲山震虎的意思,沈魏風馬上意識到自己剛才說得太急了,完全沒給老領導留點地步,就沒再開口。
知進退本是顧所長最欣賞沈魏風的一點,而且他這一點和很多人不一樣,不世俗,不世故,帶著理性,很入世,是非常難能可貴的一種能力,或者說一種品質。
但這優點現在所剩不多了,愛情的魔藥只不過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就激發出了他的真性情,照此判斷,發展下去失控是在所難免了。所以,這已經不是沈魏風父親要不要反對的問題,連現在的發掘工作也將會大受影響,顧所長是肯定信不過蘇筱晚的,但更糟糕的是,如今她已經帶累地連沈魏風都讓他憂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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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博士的外籍身份已經是頗受人詬病的了,你知不知道有人寫了匿名信到你父親那兒,說你兩年前去美國參加學術會議時就跟她有不正當關系,現在帶她來馮村,就是徇一己之私,打著給隊里找專家的幌子,行自己之便。”
顧所長沒說錯,沈魏風剛才已經在父親的信中看到了這一段,只不過他父親的怒火掩蓋在極其流暢的文字之下,但他讀得出來。
“這是什么人在背后亂嚼舌根!想象力實在是有點過于發達了。”
沈魏風不喜歡辯駁已經發生的事實,但現在這話已經指向了蘇筱晚的名譽,他是絕不會坐視不理的。
顧所長正要開口,沈魏風卻有些激動地攔住了所長:“馮村這個項目很艱難,從去年立項到現在經歷了很多波折,我也為這個項目幾乎跑斷了腿,但從現在的發掘情況來看,這個辛苦完全是值得的,它的發現是對紅井東文化的二次展現,它使五十多年前因為歷史原因陷入流沙里的文化遺產又得以重見天日,它完全可以成為中國向全世界昭示絲綢之路存留的重要物證。而蘇筱晚的才學,家世以及她在英美的學術背景都非常契合我們這個項目。她的祖輩,她的父輩都致力于這方面研究,最為可貴的是她這一輩也堅持了下來。您看不論是石棺的開啟,還是對現在1號坑棺底的修復,包括繪圖和分析,她都是無可取代的,而且就在前天她竟然意外向我透露了她還懂得重紐。顧所長,你真的很難想象在蘇筱晚身上還有什么奇跡不會發生!像現在發掘工作中遇到的難題只要加大外出勘察的范圍,結論很快就會出來,到那時我可以保證,蘇筱晚之前的所有猜想都可以得到證實。我帶她來,留下她,至今不后悔,不懷疑。請您不要把她看作是一個外國人,她說過她的根在中國,我永遠相信她這一點!我這個領隊可以不干,但馮村這個遺址項目絕不能沒有蘇筱晚的參與!”
這大概就是愛吧,顧所長有些震驚地看著沈魏風。
有人說,一見鐘情多是見色起意,而日久生情多是權衡利弊,顧所長本以為沈魏風對蘇筱晚的感情也頂多就是一時權衡利弊的結果,可如今看來他只猜對了一半。
“魏風,你看看你,說說還認真了!我沒打算給你壓力,”顧所長看得出沈魏風的情緒這時有點激動,趕緊放輕松態度,把話繞到正題上來“不是有句話嘛,成王敗寇,英雄不問出處,現在只要這個馮村的項目出了真正的成果,哪怕是冰山一角,那那些流言蜚語不就都不攻自破了嘛,到時候咱們開個慶功會,喝酒舉杯,那這些有的沒的不就都成了笑談?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你就是蘇筱晚的保人,你怎么能離職離隊呢?說白了,她要是成功了你雞犬升天,她要是失敗了出事了你也就一敗涂地了,你的未來從不在你手里,而在這個項目手里,在她蘇博士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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