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雯的性格不像蘇筱晚,她那貌似更愛憎分明的脾氣里其實藏了很多的膽怯,雖然她聲音不如蘇筱晚柔和,行動比蘇筱晚更敏捷,可怕就是怕,遇到令人心驚的東西她沒有膽量直面,她生活里的基本盤是大半女人都覺得不可或缺的安全感,而且是最基礎的那種。
像夏秋楊帶來的紙袋,蘇筱晚一進門就丟在了打開的衣箱里,小雯那時正在倒水,所以壓根兒沒注意到那只袋子的存在。
直到她打算把暖瓶里剩的一點熱水倒在臉盆里時,才一瞥眼看到旁邊衣箱里的紙袋子。
蘇筱晚兩次來回,帶來帶去就那些東西,小雯一直是她的助理,照顧她生活更多,對她的日常用品早就熟知,而這只紙袋不是尋常國內用來裝文件和資料的厚牛皮紙袋,而是米國那種更輕薄的超市購物袋,偏大些,直口,里面空間也大,能裝不少東西。像這只袋子就鼓鼓囊囊的,小雯好奇地拉開口看了一眼,嚇得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在一雙翻毛皮厚手套中間,那只勃朗寧手槍的槍把兀自安然地在那里,不怒自威,散著火藥的焦灼氣,冷峻的,不討好的,不求饒的,帶著狠厲,幾乎嚇破了小雯的膽。
她連連往后退,幾乎要跌坐在床邊。
“晚晚姐,我,我去打壺熱水回來。”小雯腿腳是慌張的,語調是哆嗦的,這時已顧不上自己的看顧任務,可坐在桌邊的蘇筱晚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沒在意小雯的一舉一動。
所以,我們彼此交談,卻從未走進對方的靈魂,你說著你的喜樂,我談著我的悲歡,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從來不是相通的。
小雯慌里慌張走到外面,帶上院子的大門后,把手里的暖水瓶往門口地上一放,就加快步子往3號院的反方向工作面上去了。
這個時候所有人應該都在處理探坑里的積水,小雯一大早已經聽蔣宇告訴自己了。
但這時她去了到底該找誰?
沈隊?蔣宇?還是所長?
小雯在心里猶豫了一下后,最后打算還是先告訴沈魏風。
畢竟這責任蔣宇根本擔不起,但是告訴所長無異于基本上就把蘇筱晚推向了死亡,小雯覺得只有單獨告訴沈魏風才最保險。
急迫中快走著,小雯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兒了。
終于,遠遠的,小雯已經看到了探坑附近的人影,好像所長也在,正背著手低頭往探方里面看著,他周圍還有老吳,宋軼,但是怎么沒有沈魏風?
小雯的心這時揪到了一起,她不知道怎么在這么多人的面前跟沈魏風說這件事,可不說她又心慌地待不住,連面對蘇筱晚都覺得困難。
而就在小雯正在糾結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找到沈魏風的時候,蘇筱晚也打開了那只牛皮紙袋,她沒把那雙從美國帶來的翻毛皮厚手套拿出來,反正也用不上,現在到冬天還有一段日子,她覺得現在每一天都在煎熬,不太可能熬到下雪的時候,她把手槍拿了出來,看了看,夏秋楊來之前大概擦過了槍身,看著非常干凈,彈匣里子彈是滿的,槍把上的木質部分因常年使用而變得油亮又有質感,是一把很完美的隨身武器。
像夏秋楊剛才說的,留著它,在我不在的時候讓它保護你。
晚了,昨晚她手無寸鐵的時候,只有她自己可以依靠,一支槍擋得了野獸,擋不了那濃濃的惡意。
蘇筱晚面無表情地開始拆槍、裝槍,像是復習,又像是配合思考,一遍又一遍……
她學射擊的那年跟夏秋楊說過,在他所有的槍支里面最喜歡的是這把頂普通的勃朗寧,夏秋楊笑說那是因為你沒把其他槍的持槍證拿到手。
谷閃
現在想想,其實它何止可以防身!
蘇筱晚穿戴整齊走出大門的時候仍在想著心事,一點沒注意被小雯放在門口的暖水瓶,只是站在大路邊恍惚了一下,才轉身走向了工作面的方向,只不過她的目的地不是探坑,而是在半路上的一條分支小路,從那里走一段路可以通向斷崖邊。
大雨沖凈了所有的塵土。
光從天上飛流而下,化作透明的瀑布,沉于無聲與靜止之墓。空氣和天一樣,是藍的,蘇筱晚伸出手,感到它們可以掬于手指間。馮村這里的藍是孔雀藍,高傲而冷艷。天空就是這種光的亮度持續的閃耀著,蘇筱晚抬起手放在眼睛上,看向光芒萬丈的太陽,眼前一片燦爛。
馮村這里晴朗的夜也可以照耀一切,甚至能照亮山谷和峭壁交錯縱橫的原野,一直到一望無際的盡頭。去年這個時候,汪輝陪著她走遍了這里的夜的山野,她發現這里的每一夜都是獨特的,每一夜都可以叫做夜的延綿。這里夜的聲音就是鄉野犬吠的聲音。狗會向著不可知的神秘長吠。這樣的呼應一直持續到夜的空間與時間從整體上消失。
蘇筱晚覺得有點留戀,有點懷念,還有一點點不舍。
突然,迎面走來一個村里的老鄉,她不記得是誰,是個挺年輕的小伙子,一副老實的模樣,手里拿著些干活的工具,仿佛認得她,還笑著打了個招呼,問是不是去探坑那邊。
蘇筱晚茫然地點點頭,與這人擦肩而過,她這時記得這里附近好像有幾棵誰家的果樹。
好像已經到了中午,家家戶戶都在忙著做午飯吧,蘇筱晚想到村子里的炊煙,笑了笑。
她把手重新放進風衣口袋里,摸著那把冰冷的勃朗寧,又笑了。
夏秋楊裝那么子彈干嗎?
一顆就夠了。
她的槍法那么好。
吳霜竹都嫉妒得不行。
那次,在秘魯,是她一槍打在了蟒的頭上,他們當時的那個白人領隊臉已經被勒得發紫,尿了一褲子,幸虧她的槍法那么好,一槍救回了他的命。
前幾天又在未平街開了一次槍,她覺得自己的槍法沒有退步,只是完全沒有想到原以為那就是人生中的最后一槍了,結果這最后一槍竟是送給自己。
蘇筱晚覺得她應該感謝夏秋楊,他總那么“及時”,那么懂她,在她看向死亡的時候,遞來了一把槍。
多么應景!
走是很快的,一秒鐘的事,可她偏偏這時忍不住有點想念沈魏風,眼前都是他看著自己的樣子,他的愛、他的恨,來回交織在她的頭腦里,她放慢了腳步,有點想折回去,去路口等一等,死也是不必著急的,畢竟他們也要下班了,也許她可以再張望一下,再去看看沈魏風的背影,最后一次記住他的樣子,說不定會有來世,說不定還能有點淡漠的印象,那時就可以說是緣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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