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走到武家門口了,她才從那男人的話里猜出是咋回事。
男的是樺北鄉腚溝子屯會計趙國慶,頭前兒來武家跟武江山說要幫他哥領養石頭,后來石頭被打傷勢嚴重再加上武江山兩口子相繼離世那邊也沒了動靜。
他還怪會挑時候,石頭傷著的時候不見人影確定人好了還沒留下后遺癥再巴巴的趕過來,真是想把便宜都撿了啊。
今兒趙國慶來過一趟武家,武芳芳說石頭不在家要等石頭回來再說,他就一直擱村口等著。
人等到了,只要武芳芳一句話他就能把石頭領走。
石頭直直站在院子里看著坐在屋門口挑豆子的武芳芳,等她說話。
武芳芳沒看他,將一個被蟲啃咬大半已變黑的豆粒挑出來放到缺口的破碗里,慢騰騰說道:“早前你們都說好了,我沒啥好說的,就按之前說的辦吧。”
趙國慶燦笑著走過去,將一個小布包放到盛豆子的大盆里,還算鄭重的承諾道:“你放心,往后我們會好好照顧石頭。”
武芳芳拿起布包打開一邊粗略看一下,重又包上塞進自己兜里。
“石頭,你進來,我幫你把東西收拾收拾。”武芳芳站起身對石頭說道。
趙國慶一分鐘都不想耽擱,阻止道:“嗐,別麻煩了,缺啥我那邊都給準備著,這邊的東西就不帶了。”
根本沒人聽他的。
石頭進了屋,武芳芳隨手將門關上,只留趙國慶站在院子面對她尷尬的笑。
“小姑娘,你是誰家的啊?”趙國慶沒話找話。
根本不想理他,只想知道石頭愿不愿意去。
去有去的好處,留也有留的好處,不管怎么選都沒毛病。
關鍵是,石頭有的選嗎?
他只是一個七歲的小孩,所有的事都要由別人來安排,根本沒人問他意見更沒人愿知他的想法。
不一會兒石頭出來,手里什么都沒拿。
“沒拿東西就對了!走,乖孩兒,這就跟我家去,家里啥都有。”趙國慶要牽石頭的手被石頭躲開。
石頭走到她跟前兒,小聲道:“我不想去...”
“去”字剛飄進耳朵里,石頭咧開嘴“哇”一聲嚎哭起來。
真是嚎哭,震的她耳朵疼。
一邊哭他還一邊嚷嚷:“大姐你別賣我,往后我都聽你的話你讓我干啥我干啥,求求你別把我賣出去...”
趙國慶懵,武芳芳更懵。
誰都沒想到他能來這一出。
趙國慶過來捂石頭的嘴,石頭嗚嗚說不出話,眼瞅著計劃要落空,她嗷嘮一嗓子又給趙國慶和武芳芳嚇一跳。
“救命啊,殺人啦,有人要殺石頭!”
繞著院子一邊跑一邊喊,趙國慶要追她就得松開石頭的嘴,反正總有一個能把村里人喊過來。
不多一會兒武家院子周圍烏泱泱擠滿人,可看是農閑時節有點事全都出來看熱鬧。
常春生和哥哥弟弟們也來了,不知道發生啥事先把她護在身后。
她從常春生身后探出腦袋對剛剛趕來的曹興旺道:“武芳芳要把石頭賣給壞人,壞人要殺了石頭。”
趙國慶趕緊解釋,殺人沒有的事,買賣那更是不存在,是領,是幫忙照顧,跟錢一點關系都沒有。
確實得沒關系,有關系就犯法了!別人沒有這個法律意識趙國慶不會沒有,畢竟是一屯的會計。
他還沒解釋完,石頭跟個小鋼炮似的沖到武芳芳跟前兒,從她兜里掏出小布包,小手一抖面值不一的錢撒了一地。
“都給錢了還不是買,那咋是買?”她又探出頭去喊道。
常春生無奈的摁住她的腦袋,用尋常聲音說道:“瞎摻和啥?你一個小孩都能看出來的事兒誰看不出來,都當別人傻呢?”
嘿,這下誰都不能裝傻了!
傻不能裝就發瘋唄。
武芳芳捂著臉嗚嗚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吐字清晰的說道:“石頭躺炕上好幾個月都是我伺候,我是真心對他好啊...我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姑娘自己活著都費勁咋養活他啊,有更好的地方去就是沒有錢我也愿意送他去,我都是為石頭好啊...”
聰明!
先裹上好人皮,誰說她都有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嫌疑。
趙國慶也是人精,短短時間內也給自己套了身人皮。
“嗐,都是為了孩子好!我尋思石頭去我那能過的更好,給芳芳錢也不是要買誰的意思,就是尋思她一個姑娘不容易,手里有錢日子能好過一點...你瞅瞅這事兒鬧的...”
“好人”沒做成他還挺無奈,這戲演的是真好。
各有各的理,吵的曹興旺頭疼不已。
時機成熟,她扒拉開常春生的手又探出腦袋去。
“咱三棵柳這老大一個村就養活不了一個小孩非得送外邊去嗎?”她佯作天真的揚聲問道。
問誰?
問在場的所有人,最主要是問曹興旺。
曹興旺好像讓人敲了一悶棍,血氣上涌直沖天靈蓋。
他是村主任,這話他要是不接那就是他無能沒管好三棵柳...
“事情鬧成這樣都是我這個村主任的錯,沒有考慮到芳芳一個姑娘的難處。管咋地石頭跟著他媽嫁到咱村來了就是咱村的人,不能因為大人走了咱就不管石頭...要怎么管三言兩語的也說不清楚,這樣吧,回頭我跟村里幾個干部開會好好商量商量,弄出個像樣的章程來,你們看咋樣?”
大家當然說好。
趙國慶撿起錢離開,圍觀的人散了,她跟常春生留到最后看著石頭跟著曹興旺和武芳芳進了屋才離開。
到家時莫蘭已經從先一步回來的常文喜幾人那了解事情經過,招招手叫她上炕然后摸著她的發辮嘆氣道:“你這孩子...今兒這一出可挺得罪人,往后別去武家了,離武芳芳遠點兒。”
“我知道...其實我也有點兒怕她,她看著蔫了吧唧總感覺隨時能攮人一刀子,怪嚇人的。”她實話道。
“誰敢攮你?誰攮你我攮誰?”聽了半截話的常文平賊護短的嚷嚷道。
屋里人都被他逗笑了,連搖車里的小文末都咯咯笑起來。
笑聲未歇,外頭突然傳來并不陌生但此時此刻也絕不該出現在這里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