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輕水前一天晚上也喝多了,但今天卻起的很早,眼睛里還有點血絲,可精神頭卻很足,一副容光煥發的樣子仿佛忘記了疲倦。他沒去政法委的辦公室,而是直接去了看守所,今天是于飛被放出來的日子,他去“幫忙”辦點手續。
他已經調到政法委工作,不再管這邊的事情,假如是一周之前,恐怕李輕水還不合適利用以前的情面過來插手,心里總覺得應該避嫌。但今天難關已經過去了,來的路上表情一直是笑呵呵的,他想起了成天樂昨天在酒桌上說的話,臉上的笑意不禁更濃。
于飛的東西很少,收拾收拾不過裝了一個旅行包,這里面就是他如今的全部家當了。辦完手續,又進行了一番例行公事般的教育與叮囑,李輕水把這個旅行包交給了他,并陪著他一起走出了看守所。
向外走的時候,于飛的步伐下意識的很快很急,這里確實不是個好待的地方,他想盡快離開;但是走向大門的時候,于飛急匆匆的腳步莫名又放緩了,似乎前方有什么無形的東西在阻擋他——出了門就是陽光下真實的世界,孑然一身的他又將往何處去呢?
他不是無家可歸,但卻沒臉也不甘心這樣回家,自己被警方拘留的消息一定傳回去了,父母家人也許就在門外等著,他又怎么面對他們、見到了又該說什么呢?此時此刻,于飛寧愿再回到傳銷團伙去。
這扇不愿意走出的門,終究還是要邁出去。來到看守所門外,陽光有點刺人,于飛不禁瞇起了眼睛,門外并沒有看見父母和哥嫂熟悉的身影,他也不知是該失望還是暗中松了一口氣,站在那里又不禁惆悵起來。
他拒絕了李輕水送他去民政部門接受救助遣返的幫助,但現在卻不知該往何處去?晚上睡哪兒都成問題!感覺是一片茫然。只能漫無目的的先離開這個地方再說。
就在一年多以前,成天樂從夢湖美蛙飯店包間里溜走逃離傳銷團伙時,與他此刻的處境是一樣的,也是不知道該往何處去、晚上在哪兒過夜?不知道為什么。于飛此刻竟莫名想起了成天樂。
蘇州老城的很多街道并不寬,看守所在一條橫巷里,門前并不允許社會車輛停放,可是對面恰恰停了一輛車。那亮閃閃的車標在陽光下令人眩目,并不完全是因為光線的關系,而是它在于飛眼中名貴的不敢想象。怎么會有人把這樣一輛車停在看守所門口,而居然沒人管?太不像話了!——茫然的于飛還不忘在心中暗罵了一句。
那車門是開著的。旁邊還站了一個人,器宇軒昂一副神氣活現的樣子,但于飛并沒有認出來那人就是成天樂,只顧低頭走過去。成天樂的樣子其實并沒有太大的變化,但他無形中流露出的氣質與當初已截然不同,這種改變是形容不出來的。
于飛壓根沒想到自己會認識這個人,所以也沒仔細看,或者因為光線的原因。他沒有看清。但成天樂一見于飛走過來,便主動迎上前去熱情的招呼道:“于飛、于經理,你終于出來啦!我都等你好半天了。來來來,快上車!酒席都準備好啦,就等著給你去去晦氣吶!”
于飛嚇了一跳,抬頭一看不禁愕然道:“成,成,成天樂,怎,怎么會是你?”
成天樂已經來到近前,一把搶過于飛的旅行包道:“就是我呀,知道你今天出來。特意來接你的。”
于飛愣住了,被成天樂挽住胳膊向車那邊走的時候,他才愣愣的問道:“你來接我,有什么事嗎?……這輛車是誰的?”
成天樂打開車門,把旅行包扔到后座上,將于飛按在副駕駛座上。笑呵呵的答道:“沒事就不能來接你啦,以我們的交情,我不來接你誰來接你?這么長時間難得見面,想找你都找不到,今天終于有了機會,當然要好好表示感謝!……這輛車就是我開的呀,你覺得怎么樣,還不錯吧?”
說完話,他也上車、關門,將車駛離了這條巷子。李輕水站在看守所的大門內看著這一幕,也是暗暗吃了一驚,他早知道成天樂今天會來接于飛,也知道他把車停在對面,卻沒想到成天樂竟會開來一輛嶄新的雙門四驅四座法拉利!
于飛本人更是懵了,他根本沒反應過來,坐在車上就和做夢一樣。還有更令他目瞪口呆的事呢,成天樂的車駛出巷子來到街上向右轉,有兩輛寶馬啟動在前面開路,后面也有兩輛寶馬同時啟動在后面跟著,一路前呼后擁而去。
于飛好半天沒敢說話,而成天樂只顧開車也不說話。到最后還是于飛忍不住先開口,小心翼翼的問道:“這是怎么回事,我們要去哪兒?”
成天樂:“什么怎么回事,不是說好了接你去吃飯嘛!”
于飛磕磕巴巴的說道:“一年多不見,你怎么會有這么好的車?前面的、后面的那幾輛車又是怎么回事?”
成天樂笑了:“也沒什么,只不過是朋友多、給我面子而已。那些人都是陪我們去喝酒的,今天一定要讓你盡興,否則不能表達我的心意。”
于飛徹底傻眼了:“成天樂,你現在到底是干什么的?……要表達什么心意?”
成天樂仍然呵呵傻笑道:“我要感謝你啊,想當初是你把我叫到蘇州來的,也是你告訴我要追求敢想敢夢的人生,道路雖然艱險,但不能放棄邁向成功目標的努力;也是你給了我一個機會學到了很多東西,也看穿了很多東西,從傳銷團伙脫身之后,我就在努力做己的事業啊。我并沒有耽誤光陰,一直在學習積累,難道人生不應該是這樣嗎?所以我今天要謝謝你,難道不應該嗎?”
這些正是于飛曾經對李輕水說過的話,今天卻被成天樂拿來用在他自己身上,于飛愕然不知如何應對,也不知成天樂要把他帶到哪里去。但如今反正他也無處可去,恰好成天樂這么熱情的來接他,也就跟著走吧,至少還有一頓飽飯可吃。
這場面很像成天樂當初孤身一人來到蘇州,在車站被于飛接走,卻并不清楚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所不同的是,成天樂當時是懷揣著夢想被騙來的,結果卻步行走了那么遠的路;而于飛今天是走投無路時被接來的,坐著他所想象不到的豪車。
還有更想不到的,成天樂請他吃午飯的地點就在夢湖美蛙飯店!
這家飯店想當初他們來過,于飛和劉書君想趁吃飯中途把成天樂扔下,而成天樂也想趁吃飯的機會溜走,反正都沒想著等到最后自己結賬。結果是于飛最倒霉,他是最后一個走的,兜里的錢不夠,還是讓服務員陪著去提款機里取的錢,那場面要多尷尬有多尷尬,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臉沒地方擱呢!
如果讓于飛自己選,他這一輩子恐怕再也不愿意回到這家飯店吃飯了,但是車隊一停,下來一批帥哥靚妹簇擁著他們直接就到了飯店門前。夢湖美蛙飯店也早有安排,服務員在大廳里列隊相迎,齊聲問候道:“成總好,于經理好!”
老板吳燕青則站在樓梯口,熱情的抓住于飛的手握著道:“您就是于經理吧?久仰久仰!光臨敝店,不勝榮幸!……今天您是成總的貴客,我們的服務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飯菜的口味有哪里不合適的,盡管提出批評。”
于飛一進這家飯店,剛開始還怕被服務員認出來,但大家卻好像根本不認識他了,每個人都笑臉相迎,表現的異常尊敬,這才松了口氣。這場面當然不是因為他于飛,而因為他是成總的“貴客”!
其實夢湖美蛙飯店的服務員就算還記得于飛,的確已經認不出他來了,于飛的樣子比一年前整整瘦了好幾圈,眼窩深陷、面有菜色,衣服褲子都皺巴巴的,上樓的時候小心翼翼的扶著把手,樣子有些畏縮猥瑣。
酒菜早已備齊,人到了就可以開席,上的都是夢湖美蛙飯店拿手的特色菜,包間就是當初那間。陪著一起喝酒的有成天樂的三名“隨從”,還有夢湖美蛙飯店的老板吳燕青。跟著成天樂的還有四輛車那么多人呢,但這間中包太小,他們無法同席,都在樓下吃飯。
眾人把于飛推到了主座,不斷的勸酒勸菜。在傳銷團伙里只學會了能言會道的于飛,此刻竟好似突發性語言障礙,不知道說什么才好,直到成天樂親手拿了只螃蟹放到他面前的盤子里,于飛才吶吶的問了一句:“這螃蟹上刻的字好奇怪,怎么是‘褚無用大閘蟹’?”
成天樂笑道:“于經理啊,你在那個所謂的行業里悶得太久啦,都不知道外面的變化了。這可是大閘蟹的一個新品種,我親自參與開發的,快嘗嘗吧,給個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