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銘那天夜里去了工地,回來之后臉色蒼白好幾天都沒吃東西,解釋說是施法傷了元氣。這種神乎其神的話也不好追問究竟,但岸達公司有關負責人都很忐忑,暗中猜測吳賈銘是不是碰見黃大仙了、動手斗法吃了虧才變成這個樣子?
這種猜測是難免的,成天樂的到來等于是印證了他們的想法——手下搞不定,成大師出馬了!成天樂住進了工棚,也意味著他要親自解決這件事,李立等人也心下稍安。
成天樂住下,還有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因為此處竟然很適合吐納修煉,并沒有什么兇煞之氣,反而使人元神更加安定、運轉神氣時更加舒暢。看上去這里有些雜亂,可天地之間的氣息卻很清靈。成天樂本就能感應環境氣息,又向梅蘭德請教過地氣靈樞之妙,發現此處也算是風水寶地了,是人為的緣故弄得亂了點,靈樞地眼所在就是北側那一片荒山坡。
夜深人靜、春寒料峭,成天樂獨自住在簡易的工棚中,雖然門窗都是關著的,但密封并不嚴,還有絲絲氣流進出,把手指放在近處才能感應得到,但成天樂卻體察的異常清晰。不僅是門窗縫隙的微風,屋外天地之間氣流的回旋、草葉的摩挲、冷暖的變化都感覺的清清楚楚。
此刻他處于元神定境中,并沒有觸動任何事物,只是展開元神去觀察體會。這并不是收攝心神的內景,而是釋放神識在一種無思無欲的狀態中體察天地萬物。這便是法訣中接下來所要修煉的“外景”之功,相當于將自己的身心釋放,用一種象征性的方式去包容天地萬物。
元神所見便是定中所觀,天地璇璣運轉宛如經絡巡行,仿佛一種天人相融之境。在妖修法訣之中,凝煉玄丹成功之后,要以此方式溫養玄丹。成天樂今天是第一次習練這外景法訣,卻入境自如。就似他已經反復練習過多日。在這種狀態下,人是不會思考的,心念一起便脫離了外景觀境,他之所以能自如掌握。也是與長期以來觀畫練功有關。
“耗子”曾經笑話過成天樂,說他只知道觀畫練功,練得再好也不過是個“秀才”而已,因為有句俗話就是“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成天樂不用出門,能在畫卷里看到蘇州發生的各種事情,恰如俗話中說的那“秀才”。而此時成天樂修煉外景之術。等于坐在屋中體察天地萬籟之妙。
這是一種無思無欲的定境,他沒有刻意去感應那片黃鼬妖出沒的荒坡,也沒有刻意的不去感應,心神意識處于一種自然而然的狀態。他沒有查探那黃鼬妖的蹤跡,甚至連看都沒多看一眼,他只是在觀察。這樣的觀察反而更能發現過往萬事的留痕,此所謂外景之法其妙意如此、心境也如是,此刻全憑修心而修身。心境不到根本就用不了功夫。
至于那片荒坡,成天樂自然有所感應,仿佛能見到那歲月留下的滄桑氣息。它曾經開滿梅花。有人在此立祠、改祠為廟、又廢廟為教堂……這些并不是真的看見,而是感應到那種沉淀的氣息。就像成天樂初學煉器時,感應凝練三枚和田玉籽料的物性,仿佛也化身為和田玉料,體會到歷史的沖刷。
而如今他的功力與境界都更上一層,體會的是天地之間的物性。但也有可能受先入為主的因素影響,因為他看過宋教授整理的那份資料,所以將這種純粹的氣息感應轉化成具體的直觀印象。如果宋教授那份資料錯了,成天樂無意中對感應到的物性理解也可能是錯的,但有一點是真真切切的——那荒坡下確實有建筑物的地基。
成天樂是怎么知道的?無非是觀察體驗的積累。就像他在動物園看見過很多種動物,然后據此分析各種妖修的生機律動特征。他平時見到過房子和地基,感應萬物氣息時也了解那種特征,所以對天地之間那熟悉的物性,自然會形成這樣的印象。成天樂甚至能夠察覺出來,那地基埋藏的并不深。只在長滿灌木荒草的土層之下兩、三米處。
沿著建筑物的地基再往坡上走,其后方地勢稍高的地方,地氣靈樞最為精純,成天樂卻分辨不出那是怎樣的一種特征。
成天樂今天自從走進工地,就一直收斂神氣,沒有流露出任何異常,也沒有刻意去用神識查探任何事物。就算那黃鼬妖暗中看見了他們這些人,也不會有特別的關注。夜里練功的時候,成天樂同樣就像一個旁觀者,在元神外景中去體察萬物,就似他觀看那幅畫。
那黃鼬妖是發現不了他的,他卻發現了黃鼬妖的蹤跡。并不是成天樂真正看見了黃鼬妖,而是那黃鼬妖躲在地底深處也正在練功。那是吐納玄丹之法,引起了輕微的波動,但氣息聚攏、一絲都沒有傳到那片荒坡的范圍之外。
成天樂是因為展開元神外景才有所感應、進而能得出判斷,那黃鼬妖就在此地練功,卻不知具體藏在哪里,那地底深處應該有一個很隱秘的洞府。成天樂之所以能感應到這些,也是因為他對妖修之法十分熟悉。上的修士恐怕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妖物修煉了,因為他自己練的就是這種法決。
黃鼬妖在那兒就在那兒吧,成天樂沒動任何念頭,他正沉浸在第一次體驗元神外景的心境之中。也許沒有人會清楚,成天樂住在這里,首先想到的根本不是去找什么“黃大仙”、就連發現了都不理會,而是在體驗新修煉的法訣。
“耗子”也被成天樂放了出來,它收斂氣息隱去身形就蹲在墻角,既是為成天樂護法,也是在守著一個旅行包,包里裝著那幅神奇的畫。成天樂是看不見它的,卻感應的非常清晰,因為他們心神之間本就有聯系。
“耗子”似乎有些困惑,看著成天樂的眼神也很好奇。它知道成天樂在干什么,也等著成天樂印證外景法訣之后,自己開始修煉。但在此時此地,它更想知道的是——究竟有沒有“黃大仙”、那黃大仙又躲在哪里?
當天色微明的時候,成天樂終于收功離定。“耗子”立刻飄了過來在元神中問道:“外景之法是否入門?”
成天樂暗中答道:“我一入定,按法訣所指引就有體會。其實我們早該修煉了,它便如那觀畫之妙。你隨我觀畫這么長時間,想入手絕對不難,就是你平時總愛瞎琢磨,恐怕這定境不易持久。……宋教授考證的資料是對的,那片荒坡下面還留著古建的地基呢。我也發現確實有妖修潛伏在地底練功,若論修為境界,恐怕也就和吳賈銘差不多,只是它天賦神通特異,吳賈銘才吃了的虧。”
“耗子”很感興趣的追問道:“是嗎?你在元神外景中看見黃鼠狼了?”
成天樂搖了搖頭:“我沒看見它,只是感應到有妖修在煉化玄丹,應該是躲在那高坡下面的地底深處,我卻察覺不出確切的位置。”
“耗子”笑道:“黃鼠狼嘛,當然是躲在洞里的,看來這洞打得還挺深!……我們什么時候動手啊,這次是不是要收服一只會放屁的妖怪?”
成天樂:“不著急,先得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宋教授正在走訪從小住在附近的老人,看看他那邊有什么說法。等明天黃裳他們到了,再想辦法合力拿下它。咱們要仔細問問,究竟這些事故跟它有沒有關系、又為什么要這么做?”
“耗子”:“原因很簡單,它的洞府在這里,有人買下這塊地皮搞房地產開發,它當然不會愿意了!”
成天樂搖了搖頭道:“好像不止這么簡單,我雖不知道它藏身的準確地點,但也能大概查探出范圍。它的洞府是在古祠堂的后面,高坡的地底深處,我看過項目的規劃圖,那里是與外界銜接的綠化帶,開發不會破壞它的洞府。吳賈銘查探出它所守護的范圍,仿佛是針對那片地基。”
“耗子”納悶道:“難道是古代廟宇留下的看家妖精?”
成天樂苦笑道:“那里離現代最近的建筑是教堂,沒聽說教堂養黃大仙的。它如果在很久之前就已經修煉有成的話,如今也不至于僅僅只度過魔境劫而已。具體怎么回事,還得把它交請出來聊聊才行。等人到齊了再動手才有把握,我并不想傷了它。”
“耗子”眨了眨眼睛道:“不論它是不是廟里的看家妖精,那廟早就沒有啦,我看它就是不希望洞府附近有這么多人,就算開發沒有破壞到它的洞府,它也不會喜歡有這么多雜人打擾修煉吧?”
成天樂:“我也有些奇怪,以它的修為,應該可以化為人形混入塵世了,為何還要像黃鼠狼的樣子住在地洞里呢?……實在有點不可思議,它又不是深山里的妖修,應該是見過人煙世面的。”
“耗子”:“這世上什么樣的人都有,自然也什么樣的妖都有!等著聽宋教授有什么新發現吧,那個教授挺有意思,我很喜歡聽他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