伎謀

第九十九章 除夕

到了臘月末,王府的年味兒愈發足了,府里到處都張燈結彩,喜慶極了。

今日已是除夕,每年這個時候司馬曜都會在宮里頭設除夕宴席,宴席上邀請的都是皇室宗親,以及朝中達貴。

司馬道子身為親王,自然也該前去,可他偏偏又借故不去,為的就是能在王府享些清凈,司馬曜只好命人給司馬道子將菜都送到王府來。

他若不去,王敏慧連同司馬元顯自然也就去不得了,至于劉氏,身為妾室,原本便沒資格進宮。

于是,這一大家子便只好在前院,過自己的除夕,吃自家的大飯。

王敏慧早早的帶著司馬元顯到了前院。

劉氏隨后不久也過來了,自她小產一事鬧完了,許久都沒有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王敏慧今日忽見她,自然少不了一陣編排。

一見她進來,王敏慧便陰陽怪氣的說道:“喲,妹妹這身子養好了瞧著都能自己下地走動了,還精神抖擻的,不知你到底是吃了什么補品,竟養得這么好。”

劉氏自然知道她這是在奚落她,便輕笑一聲,回道:“姐姐這是什么話,都過去好一陣子了,我這身子就是再羸弱,那也該好了不是”

她說罷,已走至此坐下,放眼望見這滿桌子的菜,用的皆是宮里頭的盤子,免不了有些吃驚,便隨口問:“這是什么意思”

王敏慧側目睨了她一眼,道:“今個宮里頭除夕宴,王爺沒去,陛下便命人將菜都送了來。”

劉氏素來沒規矩,聞知這是宮里頭的菜,當即拿起筷子,這便夾起菜,語道:“陛下真是有心了,”言畢,將菜送進嘴里。

王敏慧自然不會說她什么,可司馬元顯卻是不同了。

何況司馬元顯對劉氏,素來又又些成見。

見劉氏僭越禮數,司馬元顯當即開口訓斥道:“劉姨娘果真絲毫不知禮數么!”

劉氏聞言微微一愣,嘴里的菜嚼了一半還沒來得及咽下去,司馬元顯繼續說道:“我父王還沒過來,你便動筷子了么你們沛郡劉氏出身的,就這么點教養還是因為你是庶出,有娘生沒娘養”

司馬元顯身為世子,自然有資格教訓劉氏,可劉氏卻也是硬性子,一向不服軟,司馬元顯若說一句倒還好,可他偏偏又扯上了沛郡劉氏,更甚者,他還說劉氏有娘生沒娘養。

這對于劉氏來說,可是大忌,她自然咽不下這口氣,當即重重的拍下手中的筷子,發出一陣聲響。

司馬元顯聞聲一驚,劉氏緊接著說道:“世子倒是有教養,也沒見王爺什么時候管過你。”

司馬元顯聽言,心里偷直冒火,回道:“你!你……”

王敏慧見勢連忙打斷,喚道:“元顯!”

司馬元顯聽喚望向她,略顯委屈的喚道:“母妃。”

王敏慧卻道:“她是你姨娘,你不可對她無禮。”

司馬元顯微愣,更顯得有些委屈,卻也不敢再多說什么,只得低聲囁喏道:“知道了。”

劉氏得意一笑,挖苦道:“沒有父王管教,這不還有母妃么。”

王敏慧倒是心平氣和的,聽了這話也沒什么反應。

這時席平走了進來,王敏慧有所察覺,邊側首朝她看去,她本是吩咐席平去離思院喚司馬道子過來吃大飯的,卻不想席平竟是一個人回來的。

她當即開口問道:“為何不見王爺”

席平稍微低下頭,回道:“王爺不在離思院。”

王敏慧微微皺眉,王爺沒有進宮,亦不在王府,他會去哪里……

“這除夕夜,難道是出去了”她略顯狐疑。

席平搖頭,道:“不可能,王爺的馬車還在后院,前院的人也沒見王爺出去。”

劉氏聽至此,已猜到司馬道子是去了何處,可王敏慧卻仍是一副狐疑的樣子,繼而又問:“那茹千秋呢,你可曾見到他”

“沒有,他應當跟在王爺身邊的。”

王敏慧忽然神色黯然,微微垂眸,低語道:“難道是去北苑了……”

司馬元顯坐在她身側,自然聽清她說了什么,于是側首朝她看去,正要說什么,劉氏卻接話道:“保準是了,姐姐你想,王爺什么時候把咱們當一家人”

王敏慧不語,劉氏又道:“倒是那個小妖精,把王爺弄得鬼迷心竅,瞧這除夕夜,竟連大飯也不回來吃了。”

王敏慧自嘲一笑,并不說什么,司馬元顯終于問道:“母妃,北苑的是誰,可是桃戈姐姐”

劉氏輕笑一聲,陰陽怪氣的說道:“都快成你姨娘的人了,怎么還喚姐姐。”

司馬元顯微愣,王敏慧這時拿起筷子,淡淡道:“既然王爺不過來,那我們自然也無需再等他了。”

彼時在北苑,桃戈正在小廚房里頭跟著春兒學包餃子,卻是怎么學也學不會。

包出來的餃子要么就是口子合不上,要么就是長得奇形怪狀。

春兒倒也有耐心教她,只是見著她包出來的東西,總忍不住笑兩聲。

桃戈再也沒了耐心,隨手將手里的餃皮甩了,氣惱道:“什么亂七八糟的,不包了!”

春兒見她這般,笑道:“姑娘何必跟餃皮過不去啊。”

桃戈道:“我琢磨著,我必是不適合包餃子的。”

春兒點頭,道:“嗯,姑娘只適合吃餃子。”

桃戈嗤笑一聲,這便走出去,站在門前長廊里,望著漫天飄零的鵝毛大雪,嘴邊忽然抽搐了一下,往年這個時候,她應當在妙音坊同桓伊一起吃大飯,可如今,桓伊不在,就連姐夫也不在……

她伸出手,雪花便落在她手心里,她又收回手,本想細細看看,可雪花轉瞬間卻又融化成水。

她淡淡道:“不知這雪是甜的還是苦的……”

說罷,她便移步走下去,踩在院中厚厚的雪地上。

每走一步,腳便陷進去一點。

春兒在小廚房望見,急忙喊道:“姑娘!姑娘,外頭冷。”

桃戈卻仿若未聞,頭也不回,春兒頓了頓,忽然輕嘆一聲,便低下頭,不再喚她,兀自包著餃子。

她大概知道桃戈在想什么。

桃戈站在雪地里,站在院中那棵老槐樹下。

漫天的雪花零零散散的飄落在她頭上,慢慢化成雪水滲進她頭發里,只覺得陣陣寒意襲來。

頭頂忽然像是有什么東西遮住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