伎謀

第一百七十章 反算

翌日清早,建章宮并未傳話說不必給李太妃請安,是以一眾嬪妃還是照常去了。

陳淑媛坐在殿中,忽然望見子霽還是滿面春風的進殿,免不了有些吃驚,眾人皆已至此,而后便見綠蕪小心翼翼的攙扶著李太妃自內殿走出來。

一見李太妃走出來,眾人便齊齊站起身,給李太妃福身行禮。

李太妃微微頷首,并不言語,走去坐下。

眾人見她已然坐下,便也坐下了。

李太妃這身子還是略顯虛弱,只是臉色比起昨日,已好了許多。

桃戈坐下后,首先笑道:“太妃今日這氣色可是好多了。”

李太妃依舊是微微頷首,仍然不言語。

顧修容而后緊接著桃戈說道:“必是太醫令調養所致。”

李太妃到底還是喜歡顧修容,顧修容一說什么,她便開口回話,笑道:“唉,是啊,哀家年邁,這身子可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桃戈自知李太妃不喜她,見她這般,自然也早已習慣了,便沒說什么,臉色也依舊好得很。

這時子霽忽然開口柔聲喚:“太妃,”說著,又由宛平攙扶著站起身,依舊溫婉言道:“臣妾有件喜事,想借著今日大家都在,便說出來。”

李太妃略顯漫不經心,道:“哦?你有什么喜事?”

子霽說有喜事,況且又要當著大家的面說出來,桃戈與陳淑媛當即猜到她想說什么。

陳淑媛臉色一陰,無聲冷笑。

而桃戈則是漸漸收回滿面笑意,轉而是一絲淺淺的笑意掛在嘴邊。

子霽道:“近日臣妾時常嗜睡,又喜吃酸的,察覺有些異端,便請了孫太醫來瞧病,誰知孫太醫竟診出臣妾有了身孕,只因此事是昨日傍晚診出的,臣妾便沒有當即命人轉告太妃,只待今日大家都聚在一起,便一道知會了。”

李太妃起先是面無表情,而今聽聞子霽懷了司馬曜的子嗣,臉色當即變了,一臉的歡喜之色,就連氣色也比適才好了些許。

“哦?”她笑出了聲,“果真有孕了?”

“是,”子霽亦是滿臉笑意。

李太妃連連點頭,卻見子霽還站著,忙指著她身后的椅子,道:“誒,你快坐,快坐,可別站著了,快些坐下。”

子霽這便坐下,桃戈而后轉頭看向她,笑道:“得恭喜唐姐姐了,又能為陛下添一個子嗣。”

子霽依舊笑得溫婉,卻偏偏又回道:“張婕妤近來頗受陛下恩寵,也該加把勁了不是?可不能叫人說了閑話。”

桃戈聽言心中頓時涼透,在她看來,子霽此言分明是故意戳她痛處,可她會有今日這般苦果,也是子霽當初的因,因此,對子霽的恨意,愈發強烈。

桃戈臉上依舊略帶笑意,道:“我可比不得唐姐姐這么本事,種下一次便結了果子。”

司馬曜連日來都歇在桃戈那里,唯有桃戈來了月信之時,他方才歇在別處,這期間卻也是雨露均沾,昨夜歇在昭陽殿,今夜歇在金華殿,明夜歇在玉堂殿,再有一夜歇在漪蘭殿。

司馬曜除了歇在未央前殿,其余幾晚歇在何處,桃戈都是一清二楚,這兩個月以來,司馬曜也不過就去過漪蘭殿一回。

沒想到偏偏就是那一回,子霽便有了身子。

桃戈話音落下,眾人皆禁不住笑出聲,子霽亦是略微羞紅了臉。

李太妃笑道:“照張婕妤說的,那唐美人腹中這個孩子,必定就是上天注定要降生在皇家的。”

子霽抬手掩面莞爾一笑,而后摸了摸肚子,笑道:“太妃未免抬舉他了。”

眾人笑而不語,李太妃亦沒再說什么,子霽這時卻道:“太妃,臣妾有一請求。”

李太妃道:“什么請求,你但說無妨。”

子霽道:“臣妾如今有孕在身,衣食住行自當注意分寸,可漪蘭殿地處偏僻,殿內也頗是簡陋,加之臣妾那兒伺候的人又少,臣妾怕,不利于腹中皇嗣周全,便斗膽請求太妃,準許臣妾移居到幾位姐姐那里小住一陣子,這樣,也可以有個照應。等到孩子生下來,臣妾再搬回去。”

“嗯,”李太妃微微頷首,斟酌著自言自語道:“漪蘭殿確實有些偏僻。”

如今子霽有了身孕,李太妃自然順著她些許,何況,子霽的要求也不過分。

子霽原意并非是因漪蘭殿的緣故,李太妃沒猜到她的心思,可桃戈卻是猜出來了。

李太妃說罷,又抬眸看向子霽,和聲和氣的問道:“那,你想搬到誰那兒去?”

子霽眉眼間仍略含笑意,起先是轉頭看了桃戈一眼,桃戈雖不曾轉頭與她對視,可心里頭也頗是不安定,畢竟這種事情,誰攤上了都不是好事,若是子霽搬到她那里去住下,陳淑媛那兒必定會想方設法來害子霽,到時子霽出了什么事,她也免不了受過。

她不由自主的皺了一下眉頭,卻又稍縱即逝。

好在子霽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又看向陳淑媛。

陳淑媛已有察覺,心里頭亦是忐忑,她可是一心想著不能叫子霽將那孩子生下來的,若是子霽住到她那里,她可是不好動手了!

子霽對她笑了笑,而后看向李太妃,道:“臣妾想,搬到昭陽殿去。”

桃戈暗暗松了口氣,陳淑媛臉色頓時陰了幾分。

李太妃狐疑,聽聞她要搬到陳淑媛那里,方才恍然,頓時明白了她的心思。

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最危險的人,亦是最安全的人。

李太妃卻又假模假樣的問道:“哀家見你適才分明看了張婕妤一眼,想來原本是打算搬到她那兒去的,可怎么又決定搬到昭陽殿了?”

子霽笑道:“陳姐姐畢竟是兩個孩子的母妃,在吃喝上去,必定有些經驗,臣妾住到她那里,無疑最周全。”

子霽如今提防者有二,一個是桃戈,另一個,便是陳淑媛。

昨晚在漪蘭殿的床榻上看見兩條花蛇,子霽首先懷疑的便是桃戈,她本想搬到桃戈那兒去,可轉念一想,桃戈如今最為得寵,想來她也沒有什么不敢做的,在害她子嗣這件事上,又豈會畏首畏尾。

若她害了她的孩子,到最后只需說是自己一時疏忽,是以沒能照看好她,而司馬曜必定也不會罰她,即便罰了,定也會從輕處置。

她若搬去未央前殿,無疑是自尋死路。

反之,陳淑媛如今不受寵,若她在昭陽殿有個什么閃失,陳淑媛必定難辭其咎,所以,她搬到昭陽殿,最合適不過。

李太妃道:“你如今有孕在身,吃穿用度理應是最好的,可據哀家所知,如今宮里頭吃穿用度最好的,可是張婕妤那兒,昭陽殿雖好,卻也比不得未央前殿啊。”

李太妃說話間,分明有意無意的瞥了陳淑媛幾眼,她這話分明是在挖苦她!

陳淑媛冷笑了一聲,并未反駁什么,單只是看向子霽,不大客氣的說道:“妹妹方才也說了,本宮如今是兩個孩子的母妃,平日里照看安德與德文已忙得抽不開身,哪里還有空子照看你,你如今身嬌肉貴,可比那兩個孩子重要得多,你在本宮那兒若是有個什么閃失,那誰能擔得起這責任,”她說至此,又冷笑一聲,繼續道:“反正,本宮是擔不起這責任,你呢,還是另請高就吧。”

說罷,滿眼的不屑。

子霽聞言,尷尬的訕笑兩聲,她原想著太妃在此,此事必定好說,即便陳淑媛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得不答應,又何曾想過,陳淑媛竟會以照顧太子與二皇子抽不開身為由拒絕。

李太妃因太子與二皇子的緣故,也不好再將此事強加給陳淑媛,亦是面色難堪,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好。

殿中靜得出奇,氣氛尷尬不已。

這時桃戈卻出言解圍,看向陳淑媛,道:“陳姐姐一向忙得很,抽不開身也實屬尋常,”說著,又轉頭看向子霽,笑道:“姐姐若不嫌棄,倒不如搬到我那兒去,我雖沒有什么經驗,可多請兩個醫婆在宮里頭貼身照看著你,也算是周全的,況且,我未央前殿,地處優越,風水也養人,最適宜姐姐安胎。”

桃戈說罷,玉浮微微有些狐疑,她委實不明白桃戈這是何意,這樣的事情,她不應該是避而遠之么,怎么又主動拉攏過來了……可桃戈又笑得極是真摯,竟看不出半點虛情假意。

子霽卻有些惴惴不安,她想過,若住進未央前殿,無疑是自尋死路。

可如今這情勢,又不容她推辭,況且,又是桃戈主動相邀。

她是婕妤,她是美人,她如此好意,她又豈可拒絕,只當是盛情難卻,還是勉強答應了的好!

她怔怔的望著桃戈,許久都沒有回話。

桃戈見勢,故意問道:“姐姐莫不是不愿意?”

“怎么會,”子霽連忙答應,訕笑道:“只是不想勞煩張婕妤。”

桃戈忽然握住她的手,笑道:“你我姐妹,說什么勞煩不勞煩的,待會兒回到未央前殿,我便吩咐玉浮打發幾個人去你漪蘭殿將你需要之物都搬來,你漪蘭殿人少,又沒個使得上力的,這些粗活重活,就讓她們都歇著吧。”

漪蘭殿只有三兩個宮娥,不曾有過一個內監,單靠那幾個小宮娥,自然沒有使得上力的。

子霽微微頷首,委實不知該說什么好。

李太妃見她們和睦,自然不甚欣慰,笑道:“張婕妤既是有心,那就勞你多費心了。”

桃戈轉頭看向她,道:“太妃這是哪里的話,這都是臣妾分內之事。”

李太妃笑而不語,單是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