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眉

第六十四章 無功而返

倚松苑內有一方石桌,正坐著穆識月和周衡二人。

對弈中,位尊或棋藝相當的,執白者先下,棋藝高低不同則高者執白后下。

周衡的身份不能公之于眾,穆識月自然不會與他客氣,擺好了座子,執黑先下一子。

周衡啞然,穆六姑娘自知水平不足卻還主動邀戰是為何意,不過也覺得她行止頗為灑脫,遂執了白子后下。

穆識月的棋藝很是一般,周衡的棋藝卻甚為高超,且下手不留情,只幾個回合她就已經招架不住,有細細的汗珠從額間滲出。

菱煙和小琢都是不懂棋的,但見自家姑娘的樣子也知戰況如何,二人看著姑娘額頭上的汗珠,怕露了怯沒敢給姑娘遞帕子,生生忍住了。

但事實上,高手過招幾息足矣,穆識月的水平如何周衡已經了然于胸,只是放緩了自己的速度讓著她罷了。

慢慢的穆識月也看出了自己早已必敗之局,丟了棋子拿過旁邊的帕子擦拭,一點都沒有在乎旁邊還坐著一個外男。

“我輸了”,穆識月放下帕子坦然道。

“承讓了”,周衡客氣的回了一句。

穆識月冷著臉:“你這話聽著太虛偽,贏了就是贏了,還說什么承讓”。

周衡覺得這位穆六姑娘甚是難纏,自己客氣一番竟也是錯處了。

看著周衡微微泛紅的臉,穆識月忽然意識到自己的無禮,有些尷尬的想解釋:“我……”。

周衡抬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無妨,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所好不同而已,在下也只有這一技能拿得出手,穆六姑娘不必介懷”。

穆識月覺得自己此行真的是失策了,這個樣子還怎么套話,只怪自己棋品太差,輸了棋才會控制不住情緒。

“穆六姑娘今日過來不會只是想找周某下棋吧?”周衡直白的問出心中的疑惑。

穆識月一愣,這個問題她該怎么回答,想不出理由只能拿兄長做擋箭牌,“我聽兄長說周公子善玄學,還和他講了新星表,只是我查遍史籍,皆言新星表早已失傳,不知周公子所講的是什么”。

周衡沒想到她連新星表都知道,倒是輕看了這個穆六姑娘,沉吟了一下回到:“穆六姑娘也只是在史籍中查閱,方知有些東西是不可面世的,我所知的新星表也只是偶然在旁人口中窺得一二而已”。

穆識月本也沒指望周衡能對自己坦白,這么問也只是找個話題拉近一下彼此的關系。

“這等晦澀的東西我是看不來的,兄長能跟著周公子長長見識是我們的福分,兄長懂的東西不多,只好這一技,還請公子能不吝賜教”,她這話說的倒是有幾分真心的,她不知道周衡何時就會離開,兄長跟他學東西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少。

“穆六姑娘不說我也會盡力而為,在下跟令兄……甚是投緣”,周衡只能如此說。

但其實,他是覺得穆辰琦很像曾經的自己,可是又不想讓穆辰琦像自己一樣只能生活在黑暗里,他喜歡看見那個笑容如陽光般燦爛的大男孩兒。

“周公子還有家人嗎?”穆識月試探的問。

“家人”,周衡低聲的重復這兩個字,“應該沒有了吧”,他的回答模棱兩可。

穆老太爺對外稱他是被強盜擄來的,如果他只是一個普通人,遇到了強盜他的家人存活下來的幾率并不高。

他的目光幽深如湖,很是好看,這一點穆識月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發現了,她好像總能透過他的目光看到更遠的地方。

他說沒有家人,是不是在他被扔到北燕的那一刻就已經覺得自己是被家人拋棄的那一個呢。

“那周公子以后,會一直留在鳳陽嗎?”穆識月這話問的很直白。

只是落在周衡的耳里卻是另一番意思,穆六姑娘這是想趕自己走?

從第一次見面他就感受到她刻意的疏遠,今天又刻意的來接近自己,難道就是為了讓自己離開穆府,他不記得有在哪里得罪過穆六姑娘。

“走又如何,不走又如何?”周衡挑眉問道。

“周公子若是要走,我定是會叫兄長多多的纏住你,將你一身的本事學到手才能放開的”,穆識月察覺到周衡可能誤會自己的意思了,忙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

笑話,若是讓七皇子覺得自己是在趕他離開,萬一哪天他得登大寶,即便穆家避過了兩年后的禍事,也必逃不過今日的責難。

周衡沒有聽到準確的答案,卻也沒有追問,他是暫時不能離開的,就當穆六姑娘說的是真的吧。

話說道這里,穆識月已經再找不到說下去的理由了,今日看來注定是無功而返的,索性不再說了。

起身道:“我也該回去了,今日叨擾周公子了,改日周公子如果有什么需要,盡可以遣人到芳歇院來尋我。

周衡沒有起身,這也許就是上位者多年養成的習慣吧。

“周公子的樹葉吹得甚好,竟不比一般的樂器差,只是曲調太過哀怨,公子須知行至水窮處,坐看云起時,萬不可因眼前困頓失了斗志”,穆識月臨走前如是說。

留下不明所以的周衡,衣袂翩翩的搖出了倚松苑。

一路回到芳歇院,穆識月有些后悔自己今日之行,也許太過于依賴前世所知,她不喜歡這種掌控不到事情真相的感覺。

她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坐在院中的老槐樹下納涼。

周衡比她想象的要難纏一些,從他這里著手是有些困難,那么接下來自己該怎么做。

穆識月想到了祖父,如果從他那里下手會不會容易一些,隨即她就駁回了自己的想法,祖父在朝為官多年,早已經是人老成精的了,想從他那里下手可能更難。

穆識月如今陷入了一個死胡同,前進一步是高墻,后退一步是深淵,她恨恨的錘著黃梨木雕花玫瑰椅的椅背發泄情緒。

剛進院子的絮兒正巧瞧見了這一幕,趕忙上前阻止:“姑娘您怎么了,您要是哪里不痛快盡管來錘奴婢,奴婢皮糙肉厚的禁錘,您可不要和自己的手過不去”。

話畢,她又露出諂媚的笑道:“況且,這椅子還挺貴的,錘壞了怪叫人心疼的“。

穆識月被她的樣子逗笑了,點點她的額頭道:“就你精,好了,我記住了,下次我就捶你”。

絮兒笑嘻嘻的,“我再精又哪有姑娘您精,姑娘您猜,剛剛我那在燕姨娘屋子當差的表妹和我說什么了”。

“燕姨娘又賞賜她什么好東西了?”穆識月反問著逗絮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