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雷厲風行
方晉瑞聞言,詫異的低頭看著朱攸寧,他這才想起,這位小姑娘可是杭州府出了名的小商人,小小年紀就能得薔薇的看重,又能參加商會的活動,雖然商人的地位低下,但他必須得正視她的聰慧。
不得不說,朱攸寧的話說進了他心坎里。
方晉瑞嘆息道:“是啊,的確是有些糾結。”
側身坐在床沿,摸了摸十六有些凌亂的頭發,方晉瑞問道:“這些天他就一直昏迷?”
“是。”朱攸寧有些難過的道:“也是我的過錯,這次出來不該和我哥一起的。讓他出了這樣的事,我卻連害他的人都抓不到,實在是愧疚。”
愧疚的何止朱攸寧一人?
方晉瑞又輕嘆一聲。
錦衣衛來傳圣上的話,方晉瑞卻知道,這些錦衣衛并非是圣上得到此處消息后特地派來的,因為時間上,就算京里安排了人來,也不可能速度這么快。
這就說明,這些錦衣衛早就在觀察附近的情況。
看到他有要深究的意思,這才出面制止。
方晉瑞就不明白了,圣上那般愛民如子的一個人,怎么會縱容這群惡徒殘害孩童?
朱攸寧見方晉瑞不說話,又道:“不過現在看來,大人是已經決定遵從圣意了。”
方晉瑞沒有去看身邊的小女孩,似是不想與她澄澈的眼神相對,半晌方緩緩道:“也是兩難。”
朱攸寧笑了一下,道:“小女聽人說起過,大人有一個綽號,叫‘鐵疙瘩’,是不是真的?”
方晉瑞一聽就笑了,回頭看著笑得眉眼彎彎的朱攸寧,“是有這么一個綽號。許是因為我的脾氣太倔了吧。”
朱攸寧笑道:“所以這件事大人也不必糾結,更無須為難,您只要想明白一個問題即可,您是朝廷的‘鐵疙瘩’,還是圣上的‘鐵疙瘩’,亦或是百姓的‘鐵疙瘩’?”
方晉瑞聞言,一時如同一道驚雷在腦海中炸響,直轟的他靈臺清明。
朱攸寧歪著頭看著方晉瑞那呆愣的模樣,心下不由得嘆息,她也只能做到這個程度了,多余的話她也沒有立場去說。
“你這個小姑娘……”方晉瑞望著朱攸寧,忽然緩緩的露出個笑容來,站起身負手道:“我聽說你家在富陽縣也是個大家族?”
朱攸寧點頭:“也算是大家族吧。”
“這次我要是丟了命也就罷了,若是真的丟了官,我可就一無所有了,到時候我就去投奔你,去你家做個西席什么的,你可一定要收留我啊。”
朱攸寧呆了呆,“大人來我家,我們全家都會很歡迎您的,不過大人要做的事,一定是為了百姓好的事,我想您肯定不會弄的丟了命丟了官的,圣上是明君,明君賞罰分明,肯定會獎賞您。”
方晉瑞聞言禁不住哈哈大笑,禁不住拍了拍朱攸寧的肩頭,“小姑娘不錯,是個聰明孩子。”
方晉瑞起身告辭,來時還是滿面愁容,出門時卻是神色清明,心中郁結盡散的模樣,這不僅讓跟著方晉瑞的侍衛們頗覺得驚奇,就是聞訊而來的燕綏幾人也不由的好奇。
方晉瑞看到燕綏,沒有絲毫架子的與他頷首打招呼。
燕綏也笑著行禮。
方晉瑞撫須笑道:“后生可畏啊。好,好。”
說著就離開了客棧。
只留下滿屋子的人對著朱攸寧和燕綏露出滿面敬佩的神色。
也不知道朱攸寧做了什么,能被方青天如此夸贊,就連燕綏都沾了光叫客棧中人都很是好奇。
送走了方晉瑞,燕綏先去探望了十六的情況。
朱攸寧笑道,“燕公子要直接回杭州嗎?”
燕綏不答反問:“你要先送令兄回家?”
“是的。我想回家再給我哥哥找個靠得住的大夫瞧一瞧,他昏睡了太久了。”
“不過解封之事已定,商會肯定要再次聚會的,你若去的晚了,怕是要吃虧。”
朱攸寧明白燕綏的意思。
此番解封的事,她利用了朝廷里的各派關系,又利用了方晉瑞的剛正不阿和楊閣老的立場才能辦成,這件事外人看來,都不會與她有任何關系,商會的那些人不知道內情,燕綏也不方便幫她作證,所以她若是不出席商會的活動,很有可能功勞就會被商會抹掉的。
燕綏見朱攸寧抿著唇不說話,就笑著道:“你不必擔心,我陪你回一趟富陽吧,其實時間上都一樣,現在山路已經解封,此處到富陽不過大半天時間,在富陽住一夜再去碼頭乘船去杭州,其實時間上差不多,興許還會提前一些。”
朱攸寧明白,燕綏這么說是想拖延一下商會的時間,畢竟朱攸寧一個人的分量有限,若是他們二人一起,興許商會的人就會因為他們二人沒有到場而將會議時間推延。
從這里乘船直達杭州會舒服的多,現在天氣寒冷,馬車又顛簸,路上的情況也不可知,燕綏肯這么幫忙,讓朱攸寧很感動。
“多謝你。”朱攸寧笑彎了眼睛,真心誠意的對燕綏行禮。
燕綏莞爾,她笑起來招福娃娃似的模樣實在太可愛了,讓他忍不住就將人家的劉海揉亂。
朱攸寧小手順了順被揉亂的頭發,送了他個大白眼,轉頭就去叫人預備馬車好啟程。
燕綏看著她蹬蹬跑遠的背影,不僅看了看自己的手,隨即笑道,“這樣才像個孩子。”
一行人預備好馬車,準備啟程之時,一個消息就在臨山縣城里炸開了。
方青天和六扇門的人,帶著差役竟然直接沖進了青云教在臨山縣的分舵,直接將分舵給抄了!
“方青天他們一行人一去,青云教分舵那些人就慌了,抵抗之下還有幾個差役受了傷,不過方青天他們一行人也沒含糊,將分舵里搜查一番,竟然真的找出了好多孩子!”
扣肉說到此處,不由得面露惻然,“那些孩子最小的剛剛滿周歲,大的卻已經在分舵里關了五年了,瘦的皮包骨的模樣,而且在關押孩子的地牢里,還發現了許多孩子的尸骨。據說他們送進總舵去試藥的孩子,都需要挑選那些體質好,沒有病痛的,像那些體質弱,或者身體有什么缺陷的孩子,就會被放在分舵里讓他們自生自滅。那些尸骨就是那些死去孩子的。”
“真是喪盡天良!”畫眉被氣紅了眼眶。
飛龍湯、燕飛和鴻喜幾個也都滿面憤然,“這樣的喪盡天良的事,得是什么樣的畜生才能做得出來!老天爺怎么不下一道閃電劈死這群畜生!”
“多虧得方青天雷厲風行,明察秋毫,才救出了那么多的孩子,否則那些在地牢里也不知道關了多久的孩子,豈不是只能在那里等死?”
朱攸寧聽著,心下不由得開懷,面上也露出個開心的笑容。
不論十六是不是被青云教的人傷的,能夠鏟除一個這樣禍害孩子的教派,也是一個大好事。
雖然朱攸寧清楚,青云教只被抄查一個分舵,并不會對實質上有什么的動搖。
可是這件事曝光開來,引起民眾的關注,青云教必定會有所收斂。
而方青天的呼聲在民間更高,就算圣上要問罪,估計也會猶豫一下。看在民聲的份兒上,應該也不會要了方晉瑞的性命吧?
朱攸寧一行上了馬車,緩緩啟程。
燕綏和燕管家一同坐在后頭第二輛馬車上,待到距離遠了一些,燕管家才笑了一下,壓低聲音道,“想不到朱小姐竟然還有這種手段,讓我老頭子都忍不住佩服了。”
燕綏笑了笑,“是啊,我也很佩服。”
那天晚上,燕綏和燕管家也去看熱鬧,后來回程途中,更是“不小心”聽到了錦衣衛與方晉瑞之間的對話。
當時他們便覺得,再怎么清廉的官,在圣命面跟前也是要低頭的。不是有一句話說的好“君要臣死,臣不的不死”嗎。
只是想不到在方晉瑞親自去探望了十六之后,也不知朱攸寧和方晉瑞是怎么說的,這位竟然真的抓了空子,將青云教的分舵給一窩端了!
如此雷厲風行,仿佛已經不在乎圣上是否會因此震怒,就是發了狠的要累立馬為民伸冤。
能夠讓一個先前還有些猶豫的人下了決定,朱攸寧一定說了什么至關重要的話。
燕綏撩起車簾,看向前頭那輛寬敞的藍幄馬車。
天氣漸冷,淅瀝瀝的下著薄霧一般的細雨,他們的馬車,逐漸碾過前車留下的痕跡。
“興許以后還能在她這里看到更有趣的。她畢竟還小呢。”
燕管家也點頭,感慨道:“真是長江后浪推前浪啊,這么看來,我老人家可是越來越跟不上你們年輕人的心思了。”
一路十分順利的回到富陽,進了城后,燕綏笑道:“我先回家去略作整頓,順帶叫人去預備船,明日一早咱們碼頭見。”
來時搭乘商會的貨船,去杭州乘船便要另想辦法了。
朱攸寧本想動用朱家的船,但一想燕綏講究的很,他坐自己的船更自在,便也就厚著臉皮答應了搭他的船。
馬車回到家中,剛到門前,就隱約能聽見嬰孩的啼哭。
朱攸寧下車,百靈去叩門,飛龍湯和扣肉則一個抱著十六,一個去拎行李。
應門的是小張子,一見竟是朱攸寧回來,歡喜的笑道:“小姐回來啦!”回頭就繞過影壁往里跑:“太太,小姐回來了!”
正屋的夾竹暖簾被撩起,崔媽媽快步出來,笑的尖牙不見眼的:“九小姐,您回來啦!”
“是啊,崔嬤嬤,我爹娘呢?”
“老爺去了學堂,還沒回來,太太正在里頭哄著哥兒呢。”
說話間白氏撩簾出來,她頭發松松的挽著,肩頭搭著一件細棉布的夾襖,見了朱攸寧,撲過來一把將人摟在懷里,“福丫兒,你可回來了。讓娘看看。”
拉著她仔細打量一番,不由得心疼的道:“長高了一點,但是瘦了很多啊!福丫兒在外頭是不是都沒有乖乖吃飯?”
“娘,您別擔心,我這不是好好的嘛。”朱攸寧摟著白氏的腰,在她身上蹭了蹭。
這時扣肉和飛龍湯就抱著十六進門來。
一見十六這樣,白氏愣住了:“鴻哥兒是怎么了?”
朱攸寧面色凝重,道:“出去發生了一些意外,娘,這些日還要勞您費心好生照顧哥哥,我明兒一早就要再去杭州,哥哥這樣,還是在家里調養為妙。”
“你又要出門?”白氏心疼的摸了摸朱攸寧的臉頰,“怎么又要出去呢?外頭的事是不是很難辦?那個玉如意,得不到,咱們就不要了,你只要好好的在家,呆在娘身邊,咱們一家人平安的過小日子不比什么都好?”
“娘您放心,這些事情我都會處理好的。”
飛龍湯和扣肉將十六送回房間,朱攸寧就道:“娘,這次我出門扣肉和飛龍湯都幫了大忙,我好久沒見北哥了,明兒出門還要帶著扣肉再出去,所以我想先去看看北哥。”
白氏想了想,便道:“也好,這會子你去接了北哥兒來,晚上在家里吃飯,我叫他們多預備一些好吃的。”揮手又叫來小張子,叫崔媽媽拿了一小包蜜棗給他吃,“你辛苦跑腿一趟,去學堂叫老爺回來,就說小姐回家來了,但很快又要出門,晚上李少爺要來家用飯,請老爺回來。”
小張子接過蜜棗,歡喜的點頭,撒丫子跑了出去。
白氏又拉著朱攸寧的手擔憂的道:“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好總是拋頭露面呢?咱們家現在情況好些個了,再不用擔心吃不飽穿不暖,這樣娘就知足了。這次忙完了,你就好生在家,好不好?”
一旁的扣肉差點說“如果沒有九小姐拋頭露面,這一家人早就不存在了”,但是主仆有別,他又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朱攸寧卻不多言,只笑著道:“娘說的是。等解決了這一件事,我也該收收心好生學習了。對了,我還要去看看恩師,不過這次去杭州,應該很快就能回來,加上行程不超過五天時間,等回來后,我就安心在家里跟著恩師念書,陪著娘,跟娘學女紅,您說好不好?”
白氏聞言,笑著連連點頭,“好,好,自然是好。”
扣肉和飛龍湯卻聽的一驚,朱攸寧這么大的才華,居然想在家念書了?豈不是可惜?
是以二人跟著朱攸寧離開朱家,往縣學里去找李拓北時,就自然的問出口。
“九小姐若是在家念書了,那豈不是可惜了商場上的一塊好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