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惟秀這下子安了心,其實一路上姜硯之已經事無巨細的同她演練過好幾遍了。
她在邊關同姜硯之也那樣坑過王監軍,按說是沒有問題的,可當真進了這金鑾殿,抱住了官家的大腿的那一瞬間。
她才發現自己個壓根兒做不來。
經過上輩子的事,她如何還做得出對著官家撒嬌的事
她做不來,她一瞧見這些人,就膈應得要命,恨不得直接將他們都打死了去。
說一千道一萬,小人陷害也好,趙離設局也罷,最后給她阿爹蓋棺定論,讓她去邊關的,還不是眼前這個慈眉善目的舅父么?
她耿耿于懷,所以做不來。
光天化日之下,軍妓?
官家皺了皺眉頭,大戰在即,王監軍竟然還有心思狎妓?
王珅身子一抖,頭低得更厲害了些,“臣慚愧,這事乃是臣同那女子的私人恩怨,臣怕上表之后,影響視聽,便只粗略的說了一通,并沒有細說。是臣失職,臣有罪。”
姜硯之一聽,立馬站了出來,從卷中抽出一卷軸來,雙手奉上,“這事兒說起來并非是王監軍的私事,乃是大理寺分內之事。這涉及到幾年前的一樁舊案,關于禁軍教頭趙升戰敗通遼之案。”
“趙升的妻女被發配充軍,成了軍妓。其女以死證清白,想要為父親伸冤,大理寺目前已經重審此案。”
王珅一聽,驚訝的抬起頭來,“三大王,這事兒已經過去多年,罪證確鑿,官家親自定了罪,如何能重審?”
姜硯之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王監軍在邊關曾經對我說,在行軍打仗之時,監軍猶如皇帝,無論是主帥還是副帥,都應該聽令于你,而我不過是一介閑王,無軍職在身,更是不能插手軍務。”
“想來,王監軍是認得各行其職這幾個字的。什么案子重審,什么案子不重審,乃是大理寺的分內之事,無須同王監軍商議。”
王珅額頭上都冒出了冷汗,“三大王字字誅心,這是要臣去死啊!臣何時說過這等大逆不道之話?”
姜硯之嘲諷的勾了勾嘴角,早跟你說過啊,我會句句如實又句句不如實的向官家告狀的啊!
做人不能言而無信啊!
姜硯之搖了搖頭,“這可不是我說的,王監軍看自己的奏折里,是不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寫著:成將軍欲避戰,你借官家威儀,力挽狂瀾……武國公是什么性子,大家伙兒都知道,你到底說了什么,他才肯聽令于你呢?”
姜硯之說道這里,也不展開,將那卷軸打開,說道:“臣從大理寺調來卷宗,其中謄錄了王監軍當日狀告趙升,寫下的奏折。這一讀起來,覺得十分的詫異,他指責趙升通遼的罪證,竟然同如今指責武國公和成將軍的,幾乎相同。官家請看!”
在場的人,都議論紛紛起來。
閔惟秀是個小娘子,說話又咄咄逼人,說實在的,他們只是當戲看的,但是姜硯之說話便不同了。
而且他一口一個臣,一口一個官家,分明就是以大理寺官員的身份在上奏的,自然不敢虛言。
官家翻了翻,將那折子輕輕的合上了,沒有言語。
姜硯之并不慌亂,“趙教頭官職平平,此事并沒有引起多少關注。經過臣的調查,王監軍同他并非是不相識之人,而是有舊。趙教頭原本是老鄭國公手下,當初老鄭國公去接東陽郡王回京,那趙教頭便在其中。”
“趙教頭在出事之前,剛剛生得一子,那孩子竟然有眼無珠,不過三日便夭折了。之后趙教頭經常去東陽郡王府門前徘徊,說要舉報王監軍……一個月之后,隨軍出戰,便有了后來之事。”
“那一次去接人,王監軍亦在其中。此事有趙教頭手下副將,以及同僚好友的證詞在。”
閔惟秀看著姜硯之的胸口,這里頭藏著一個百寶箱啊!
不過一日功夫,姜硯之竟然查到了這么多東西!這可是同她商議之時,都沒有的事。
她們因為沒有見過趙晴的父親,是以那次在林村,并沒有發覺。現在想來,林村有不少人,死的時候,都是斷頭的,被林娘子補了起來。這種殺人手法,的確是很像那個馬夫提過的,趙晴父親用特殊武器殺人之事。
閔惟秀想著,心中唏噓不已,這萬事萬物竟然都像是有緣法一般,一環套一環的,看著沒有關系的事,其實都是密切相關。
難怪后來王監軍害怕姜硯之調查這件事,急于立下大功,蓋過他的罪過,想來就是怕查到林村的事情上。
官家的面色難看起來,閔惟秀剛想說林村血案之事,卻見姜硯之對著她搖了搖頭。
過了好一會兒,官家才點了點頭,“這事兒你仔細查了,些個折子上來。今日咱們只論北伐之事。”
閔惟秀深吸了一口氣,“王監軍說我阿爹通遼,羅列了幾條罪狀。惟秀愿意同他一一辯駁,諸位且聽聽,到底通遼的人是誰?”
王珅一聽,從地上跳起,他的背上已經全都是汗珠子了,這心中有一些不好的預感,這怕是他的最后一搏了。他總覺得,今日的官家,同往日待他不同。
來不及細想,他便說道,“閔五娘子同那遼國王爺乃是舊識,他送你禮,在戰場上佯裝輸給了你,萬箭齊發,那箭都射不到你,我們攻打應州,不費吹飛之力,便拿下一城,是與不是?”
閔惟秀聞言哈哈大笑起來,“王監軍與你那遼國王爺乃是舊識,我將他擒到軍中之中,他的副將以為他是去同你私會,一個手下都沒有帶,可見這事乃是常有發生之事,那小王爺被抓之后,不見你,日夜流淚……是與不是?”
王珅大怒,“你一派胡言,遼軍戒備森嚴,你如何能夠將那小王爺抓來,這便是你通遼的證據!”
閔惟秀簡直被他氣樂了,“我同三大王一道兒在代州偶遇過耶律槿,當時他叫葉槿,他接近我們,殺死了那幾個遼國細作。我們說過幾句話,代州百姓,三大王身邊的侍衛,全都瞧得一清二楚的。這些侍衛其中,定然有官家相識的,盡管問便是。”
“我同他是舊識?敢問王監軍,最后一箭傷了耶律槿的人是誰?抓了耶律槿回來的人是誰?王監軍憑空揣測,但是我卻是有證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