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里頓時沉默了。
雖然武國公不肯細說,但是姜硯之能夠想到,他同官家,在那書房之中,一定經過了一場了不得的談話。
閔惟秀心中一驚,這二皇子可真是個心中能夠藏事的人。
武國公都知曉了,他自己不可能不知曉,馬上要當太子了,竟然還跟一個沒事的人一樣。
雖然沒有明言,但是開封府尹這個職位,自打大陳開國以來,都是由太子擔任的。
之前的太子,擔著虛職,刑律之事,都是姜硯之在管,其他的事物,自有文官處理。官家準了這個旨意,就是有意要立二皇子為太子啊!
“二皇子剛才過來,說要給我下帖子,請我過府喝酒……他娶了曹將軍的外孫女楊芙蓉。”閔惟秀補充道。
雖然一早臨安長公主便說過,便是太子不成,官家也不會立姜硯之為太子,可閔惟秀是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天竟然來得這么快!絲毫不拖泥帶水的!
姜硯之看著窗外,手指在窗棱在輕輕的瞧著,一直都沒有說話。
馬車直接駛進了武國公府,臨安長公主一瞧這氣氛,直接轉身,領著三人進了那密室。
上一回,他們便是在這里,說穿了姜硯之的身世。
密室里黑漆漆的,臨安長公主挑亮了燈,因為許久沒有用了,那燈抽抽的,忽明忽亮的,看著人好似都跳躍了起來。
姜硯之緊了緊手,對著武國公同臨安長公主行了一個晚輩禮,認真的說道,“硯之想要一試。”
閔惟秀一震,她想過要造反,也想過要姜硯之當皇帝,因為那樣,于武國公府是最安全的。但是她從來都沒有對姜硯之認真的提過這個要求。
因為她看得出來,比起當皇帝,姜硯之更喜歡做閑王,更想自由自在的審案,去聽那些最弱小的聲音,幫那些絕望的伸冤。聽起來好似很天真,可是他,就是這樣想的,而且一直努力到了現在。
若是有一日,他做了皇帝,便成了那高高在上的人,什么事都需要過問,又還有多少時間,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呢?
所以,她開不了這個口。
她沒有想到,姜硯之竟然想要一試。
姜硯之頓了頓,又補充道,“若是我二哥不行,硯之想要一試”。
臨安長公主面色平靜的看了他一眼,“何為不行?你可曾想過,官家已經屬意二皇子,你這一試,我們閔家也會被你拖下水去。”
姜硯之重重的點了點頭,“我知道,武國公府在乎的壓根兒不是功名利祿,也從來都不指望惟秀進到那深宮之中。惟秀她的本事,在戰場上。便是當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也是埋沒了她。”
“我之前求娶,答應過的,要讓惟秀做她想做的事情。硯之也不是那貪圖權勢之人,可是有些事情,人活在世,就是看不過眼,忍不下去。”
“我以前瞧見的,都是律法的不公,我想著,只要我鐵面無私,這世間便有清明。可是此番北伐,讓我看到了怎樣的一個大陳?”
“武國公同成將軍,明明拋頭顱灑熱血,對大陳忠心耿耿,到頭來卻要被王珅那起子小人,監視誣告;鄭國公府,殺人如麻,卻因為區區一個臉面,罪惡就不能夠公之于眾……”
“我便是斷出了那案子,又能如何?到頭來,因為各種各樣所謂的大局,不了了之……到時候,我憑借一己之力,如何來堅持所謂的正義?”
“一只螻蟻,如何對巨龍嚷嚷著,喂,你怎么不堅持正義?”
“我不認為自己,就一定做得好,所以我想先看看,看看我二哥,倘若他是一位明君,那我帶惟秀,替他查漏補缺,乃是皆大歡喜;倘若他不是,那硯之也不想,聽之任之。”
“這是于公。于私而言,此番北伐,硯之心中備受打擊。我大兄被抓,我手下無人可用,還要惟秀替我去涉險,倘若他日,官家要為難我,為難惟秀,為難武國公府。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今日直言,乃是因為,岳父岳母將惟秀托付于我。那我做任何決定,便都不是自己一個人的事……”
姜硯之說完,又對著武國公同臨安長公主行了一個大禮。
武國公哈哈大笑起來,一把將姜硯之扯了起來,“你這個傻小子!想當就直接當,還看個啥玩意啊!最討厭你們這些讀書人的迂腐之術了,還先瞧瞧看,你瞧他不行了,嗷一嗓子,他就能夠把皇帝給你當了?”
“你看這么多,還不如發揮你的本事,將他直接克死算了!統共就三個皇子,死了兩個,你不當誰當?”
閔惟秀一聽,有些蠢蠢欲動起來,這個主意妙啊!不虧是她爹啊,姜還是老的辣啊!
父女二人對視了一眼,深深的被自己的智慧感動!
一旁的臨安長公主簡直無語了,伸出手來,一手揪住了一只耳朵,“你們兩個能別傻缺了嗎?什么克死不克死的,你當硯之抬手能放毒呢,指誰死誰?”
武國公疼得嗷嗷叫,“娘子,不是啊,他真有這個本事,我跟你說,在邊關的時候……嗷……娘子饒命,娘子你說的什么都對!”
閔惟秀眼淚汪汪的,爹啊,能有點骨氣嗎?武將的臉都被你丟光了,可真的好疼啊!
“阿娘,阿娘饒命,阿娘你說什么都對!我們全聽你的!”
臨安長公主這才哼了一聲,松了手,她走到了姜硯之身邊,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懷念的說道,“若是你阿娘聽到你今日一番話,一定很高興,因為她的兒子,長大了啊!”
她說著,笑道,“不過是個開封府尹罷了,人都說那個位置是給太子留的。”
“可是我大陳開國以來,只有一位太子,誰又能說得準呢?官家還沒有下明旨,便是心中尚有猶豫,太子的人選便沒有定。你若是有此想法,便早做打算,不必等,等到出了明旨,你再想要,倒像是從你二哥手中搶一般了。你這孩子心腸好,到時候一輩子都要愧疚不已。”
“你乃是中宮嫡子,身上又流著柴家的血。那個位置,原本就應該是的了,以前你不想要,現在你想要了,就應該理直氣壯的拿回來。”
蹲在一旁揉著耳朵的閔惟秀同武國公,心中暗暗的吐槽道:對待他們就如冬天般寒冷,對待姜硯之,就如春天般溫暖,簡直是兩樣心!
而且,娘子啊(阿娘啊),你剛才溫溫柔柔的說的大道理,同我們說的不是差不多的嗎?
我們是說暗戳戳的弄死他,你是說理直氣壯的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