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即將下山的太陽,昏黃的像一個咸鴨蛋黃掛在遠處的山頂上,遲遲不肯落下!
那太陽的余光照在人身上,卻一點也不覺得炎熱。冰火中文已經傍晚的風,吹動身邊田里那綠油油的秧苗,秧苗像水面的波浪一樣起伏晃動,一股新鮮的泥土腥氣從田里隨著風散發出來,卻不會讓人覺得難聞。
水田遠處的村莊里,零零落落的能看見幾戶茅草屋和土胚屋的房頂上,已經開始出現了炊煙。
本在田里辛勤勞作的男人們,背著鋤頭,也都陸陸續續的往回走。遇到相熟的人,也有停下來聊一下天氣,田里的活計和一些家常。更多的是低頭往回趕的,畢竟一天才吃兩餐食,對于在田里干了一天的活人,總想早點回去吃上一口熱乎乎的飯菜,填飽肚皮。
林滿一動不動的坐在水田的梗邊,已經面無表情的從早上發呆到現在,看著眼前陌生的一切,心里似那熱油鍋被水濺到一般,炸開沸騰的難以平靜。
“小傻子,哭鼻子,看招,哈哈哈……!”一塊爛泥隨著一聲童音的落下,打在林滿的后背上。讓她本來雖然打滿了補丁,卻洗的發白干凈的衣服上沾了好大一塊泥土。
小孩子的力氣有限,加上又是從田里挖出來的爛泥,畢竟潮濕,打在人身上,林滿并不覺得有多疼。
可是,這也不代表有人能在自己頭上隨便動土。正郁悶的沒處發泄的林滿,拉下臉,滿眼惡狠狠的表情,轉過頭朝那丟她泥塊的小孩子瞪去。
只見田埂的另一邊,站著一個胖乎乎,身穿褐色細麻布短打,梳著垂髻的男孩。他正彎腰在田里挖泥,準備想再朝林滿丟過去。
他的身邊還站著倆個男孩,一個六七歲的模樣,另外一個卻差不多快十歲左右。只是,很明顯看的出來,這倆個男孩家里應該不怎么富裕。
小的那個男孩穿的衣服又大又寬,衣服上還打滿了補丁。大的那個男孩身上那件衣服,雖然沒有補丁,卻明顯小了那么一號,穿在他身上有點說不出的滑稽。
他們也在彎腰幫那胖男孩挖泥塊,抬眼間,卻正好看到林滿一臉兇惡的眼神瞪過來的模樣。倆人手不僅一抖,居然把準備遞給那胖男孩的泥塊掉在了田埂上。
從前,林小滿被趙金寶欺負了以后,都會哭著跑回家的。反正她是個小傻子,就算回家了大人知道她被欺負了,也說不清楚到底誰欺負了她,基本就會不了了之。
所以,他們才敢幫著趙金寶。本以為,這次她也會哭著跑回家,卻不想居然這么惡狠狠的看過來,把本就心虛的倆個小孩子嚇了一大跳。
趙金寶見同伴居然扔了手里的泥塊,本來裂開笑的嘴巴頓時耷拉了下來。滿臉不高興的說道:“林家文,潘小牛,你們干嗎?想跟那小傻子一樣挨打是不是?”
話音未落,只見一大塊泥土呼嘯的從他的耳邊飛過,只差那么一點點距離,就能正中他的臉。林滿暗暗可惜,這具身體實在還太小,使不出多大的力氣,能把泥塊扔出去就不錯了!
那趙金寶呆楞了片刻,回過頭,剛好又看見林小滿一手抓著一把泥土朝他們沖過來。
趙金寶“嗷”的一嗓子,拔腿就跑,邊跑邊驚叫道:“小傻子發瘋了!小傻子發瘋了……!”然后也顧不上自己站在田埂上,跌跌撞撞的逃跑時不小心就掉進了滿是泥水的田里,本來干凈的細麻布衣服滾了一身的泥。
只是他余光看到林小滿并沒有因為他的跌倒而停下腳步,手里的泥塊也一塊接著一塊的飛奔而來,他哪還敢耍潑,一邊嗷嗷的叫著,一邊連滾帶爬的跑了。
旁邊的林家文和潘小牛見狀,也驚恐的連連往后退去,跟著趙金寶跑了。
林滿看到那幾個小兔崽子跑的沒影了,才朝秧田里吐了口口水,順手也扔了手里的泥塊。然后抬起手臂蹭了蹭自己的嘴角,剛才為了挖田里頭的爛泥,自己的嘴角上可被沾上了不少泥水。
這幾個小兔崽子,幸好跑的快。要不,她肯定讓他們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只是林滿在心里得意了沒多久,就想起了自己的現狀,不由渾身一軟,一屁股跌坐在那沾滿爛泥的田埂上。
一臉苦笑,自言自語道:“林滿啊林滿,你到底長不長腦子的?這么大個人了,居然為了打跑了三個小屁孩子而沾沾自喜?卻不想想自己如今該怎么辦?如何才能回去?”
低頭看了看自己縮了水的小身板,不由悲從中來。從前的自己雖然不是大饅頭,至少還是小籠包啊!如今卻似一塊搓衣板,前平后平。
想著自己今天出來的那間茅草屋,她很懷疑,自己能不能營養充足,然后安然的發育良好的變回原來的模樣。
林滿發散的神思維,從自責自己,到感嘆家里的條件不好,再到為她未來的身材深深地憂傷,她正再三的嘆氣時,遠處一個梳著倆個羊角辮的小女孩朝自己一邊飛奔過來一邊著急擔憂的喊道:“小滿,小滿,你要不要緊?”
立春看著遠處渾身被泥土裹的跟只泥猴一般的四妹,心緊緊的揪在了一起。都怪她,早上去河邊洗衣服,怕小滿不小心掉河里,就沒帶她去,讓她一個人待家里。洗完衣服,她以為小滿在家里,就管自己去后山撿柴禾去了。
卻不想,小滿一大早就一個人出來了!剛才看到趙富戶的寶貝兒子趙金寶一路狂奔,連嚎帶叫的喊著小傻子發瘋了,她就預感肯定是小滿出事了。
也顧不上那撿了一堆的柴禾,揪住跟在趙金寶屁股后面跑的大伯父家的林家文問小滿在哪里?
林家文被滿臉厲色的林立春給嚇了一大跳,結結巴巴的說了林小滿在田埂邊。立春就朝田埂飛奔而來,自己這個四妹從小就身體不好,已經三歲了,都還不曾開口說話過。
母親每次看到小滿要她坐就坐,要她睡就睡的模樣,都暗暗的擦淚,轉過頭默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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