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后的一天。
某個不大的小小殘破世界,生著花草,活躍著奔跑的鳥獸。這里的不論花草,還是鳥獸,都顯得較為不同。因為,這個世界有木行,有水行,也有土行,就是缺了金行與火行。
就是這個殘破世界,仿佛亙古不變地一直安靜著,直到這一天來了兩名不速之客。
一個是方曉,臉色蒼白,像是初次行竊的小偷左顧右盼,既心虛又擔心著什么,一雙眼睛已將忐忑不安一詞給生動演繹出來:“這次的布置騙得過他嗎?那小子精明老道得像個一千歲的老鬼,別又被他給找到,給追上來啊……”
另一個是酆橫天,聞言眉心忍不住微微一跳,不知是怒還是不爽,面無表情道:“少說話,多做事。找路!”
“……找路就找路。”方曉抹一把臉,流露出深深疲憊。
真的很累呀!
被人追在屁股后面,連多余的一點休憩之機都得不到,那份疲累一天一點地累積,無孔不入地滲入方曉和酆橫天的身體里,經脈里,骨髓里,乃至于神魂之中。
原本是追殺一方的時候,尚且不覺累到太難熬太難忍。如今位置調換了,成了被追殺的,才知壓力有多大。后面追殺的人實力愈出色,跑在前[面的壓力就愈大。
須知,后面那個是談未然!
沒有異寶的談未然,就十分可怕了。獲得異寶的談未然,就是酆橫天和方曉無法抗衡的對象,兩人只需回想他們在三打一,還形成圍攻的情況下,愣是被談未然逆轉。乃至擊斃曲傲天,就知這個對手的難纏與強悍。
唯一可供安慰的是,酆橫天硬是奪走了雷電異寶,干得相當漂亮。
此乃酆橫天與方曉二人還活蹦亂跳地,逃竄至今的主要原因。
八成精魄,若加上雷電異寶。就是如虎添翼,威能將登峰造極。全副防御的曲傲天被一招打爆的事,就是在酆橫天和方曉眼皮底下發生的,引為前車之鑒。
有雷電異寶在手的談未然是他們無力抗衡的。
這時,忽有一絲空氣波動……
殘破世界的缺口之處,忽出現談未然的身影,神念如水銀瀉地覆蓋。
酆橫天毫無表情的臉龐上,肌肉出現一縷隱蔽的抽搐。談未然追來了,又一次……從他臉上看不出是不爽還是失望。但顯然,這次的布置又失敗了。
又一次!又一次!又一次!重要的話連說三遍,方曉心里抓狂大吼,才憋住那股頂到喉嚨的悶氣。
離開雷電世界的兩個月來,酆橫天和方曉不是沒嘗試甩掉談未然,也曾故布疑陣,試圖引開談未然。不過,結果一而再再而三地像現在一樣。令他們一次次失望。
只覺談未然簡直不像是五十來歲的青年修士,而像是活了一千年的散修老鬼。每每都能破開疑陣,辨認假線索,直追而來。
弄得二人都一度懷疑是自己變蠢了,還是談未然變得更聰明了。
酆橫天在心中默念一句,對沒騙過談未然顯然有心里準備,傳音給方曉:“等。”
等了一會。談未然在這個不大的殘破世界搜索一下,沿著一條布置出的假線索尋到一個缺口穿梭出去。當他一消失,酆橫天立刻低喝:“走!”
兩人一前一后化為虹光,毫不猶豫沖著早就看準的另一個缺口離去。
兩人去得不久,談未然便飄然而回。迅速鎖定真正線索跟上。
談未然才不急,一點兒也不急躁,他正享受追殺酆橫天的痛快呢,不一定追兩年,但非得追到痛快,非得念頭通達不可。有壓力的不是他,被追殺的不是他,急什么。
當察覺談未然又一次追上來,酆橫天二人的心情糟透了。酆橫天不是一個喜歡怨天尤人的人,可一路被追殺,他的的確確不止一次產生某個念頭:“要是曲師叔,杜老祖沒死就好了!”
若他身邊的人不是方曉,而是曲傲天或杜流,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其實酆橫天心里一直認為,他和曲傲天兩人足以截殺談未然。只不過他是個滴水不漏的作風,為竟全功,不出意外,又才邀了方曉與杜流,一個負責追蹤,另一個反制神通。
必須承認,酆橫天已做到最好,四大強者陣容,完全是碾軋之勢。
可想想當時,再看看當下。杜流莫名其妙栽了,曲傲天被打爆了。
怎么就剩下他和方曉了呢,怎么就變成被追殺了呢。
酆橫天獨獨真的一點都沒想過,追殺與被追殺的位置會有這么一天突然調轉了。
世事無常是沒錯,可他奶奶的這也太無常了……
接下來十余天,酆橫天二人連續穿行幾個小碎片空間,來到另一個殘破世界。
稍稍意外的是,此乃一個非常大的殘破世界,有足夠廣袤的空間,酆橫天與方曉就在前面百多里外飛掠。
當談未然追來,一眼看明白:“酆橫天倒聰明,這種大世界的確適合發揮修為優勢。不過,我有夜逐天光,玩直線速度?想甩開我,沒那么容易。”
“唔,這一路追蹤,權當修煉夜逐天光了!”
說真的,這幾年的追殺與反追殺下來,他的夜逐天光與凌空極變用得又多又頻繁,心得也積累不少,都雙雙獲得了不小的進步。
夜逐天光是典型的直線身法,愈是直線就愈快,所謂的逐光可不是隨便說說。
用宗長空的話來說,夜逐天光是年輕時樹敵太多,被迫自創用來逃跑的,對速度的追求可想而知。當身法日漸完善,縱不屬六大最好的身法,單單直線速度,也絕對屬于頂尖。
追逐了小半天,路途中,偶遇一兩個妖禽。都不大強。察覺這邊的氣息,有的猶豫了,有的殺上來,結果自然被干掉了。
果然,廣袤的大世界有利于酆橫天二人發揮修為優勢,漸漸又拉大一些距離。談未然在后面追得不疾不徐。他不像方曉修煉了追蹤秘術,可尋常的追蹤還是熟練得很。
追的追,逃的逃,乍看,世界一如既往。
這時,前面的酆橫天與方曉微微有感,似乎察覺到一絲奇異波動正在前方蕩漾,當兩人飛掠過一座高大的山脈,剛翻上山巔。只一眼瞬間就呆住了,驚駭萬分:“什么!唔……”
山嶺之下,一股突如其來的滔天巨浪無聲無息拍中酆橫天二人,兩人連一句話都沒說完整,悶哼一聲就沒入在浪花之中。
“嗯?”后面的談未然沒多大一會,亦隱隱察覺一種獨特而玄奧的氣息,從模糊不清到察覺這氣息正在前面快速接近,他心中猛地一激靈。飛掠空中的他便見到了……
二三十里開外,似為河流。又似為巨大布帛的物體正在狂卷而來,洶涌澎湃,覆蓋數百里的寬度,似極了大江大河奔流不息。但又偏偏沒發出多大多洪亮的聲音,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
問題是,世上哪有河流是懸空奔流的!談未然一時驚訝失聲。
從天空俯瞰。就如天河決堤,從空中奔騰而來,猶如洪水沸騰著咆哮著,轉瞬即至!談未然唯一來得及做的,就是催動金身。被浪花一卷就吞沒在河流里,跟著隨波逐流。
剛一入水,天生學不會游水的奇怪特點就起了作用,莫名地心慌意亂起來。雙手撲騰撲騰著,跟秤砣般沉入奇異水中,被水波推著幾個翻滾也不知是撞到巨石還是巨樹,隱隱生疼,一念轉過來,那股心慌才消退:“不對,我怕什么,有真氣護體,再大水也淹不了我。”
自然一點,談未然就不緊張不心慌了,睜眼一看,倒抽一口寒氣:“蒙山犀!先前我撞倒的不是石頭,是這頭蒙山犀吧……”
一頭蒙山犀就在不遠處上上下下,起起伏伏地折騰。見到了談未然,就跟見了殺父愁人一樣,嗷嗷發出吼叫聲,心急如焚地想沖談未然殺過來。
“莫非,還是當初那一頭蒙山犀?”談未然嚇了一跳,急忙逃開一些,這才有心情看清這條奇特的河流。
“河流”中奔騰不息的水,赫然給人感覺是黑白二色,但又隱隱呈現半透明。
談未然再次失聲:“這河流究竟是什么東西!”
奇異的是,并非“河水”分為黑白二色,而是“河水”本身給人感覺就是黑白共存一體。倘若凝聚神魂一望,仿佛那每一滴“河水”都是由無數個無比細小的玄奧文字構成,仿佛無數星辰所構筑,似為萬物之起源與終結組成。
似水,又非水!
神魂“看見”細小玄奧文字的一霎,談未然腦子一片空白,所“看到”玄奧演繹,不論文字還是星辰還是生死,都在頃刻間悉數忘卻得干干凈凈,卻又從開始到結束都意識得到“忘卻”的發生。
神魂受到一種莫名的震撼,身心充滿感動,不可思議地自行淚流滿面:“是法則嗎,是大道嗎?”
一頭八品滄月狼撲騰著就在談未然不遠處掙扎,也不知在痛苦嚎叫什么,也不知凄厲叫了多久。這時,滄月狼身上的毛發失去光澤,狼嘴里的牙一顆顆松動掉落,不一會,似乎愈來愈老態龍鐘,連掙扎與嘶叫的氣力都失去了。當一個浪頭拍來,便消失不見。
目睹這一過程,談未然冷汗冒了一身,手腳冰涼。
這時,一一道大浪卷起一個人形物體拍下來,正中談未然。談未然疼痛之下,與那撞來的人形物體雙雙對視一眼,登時兇光大盛:“酆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