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門小福女

第206章 橘生淮南

趙安歌與趙安鴻推演的過程,自然是不方便跟寧維則說得那么詳細。不過對這結果,他倒是沒有半點猶豫地講給了寧維則:“若是此事處理得當,便可少養閑人,多做實事。”

寧維則對這后面的貓膩也略有所知。

跟前世不就是一樣嘛,工程后面從來都是一地雞毛。

修了再拆,拆了再修,有人得了面子,有人得了實惠,苦的不還是從來都沒有話語權的那些普通人?

“所以趙公子,”寧維則想了想,試探道:“你想做的,是不是制定一個流程,通過這個流程來判定哪些事先做,哪些事后做,哪些事不必做?”

寧維則的眼睛亮亮的,讓趙安歌突然想起了在洪水里漂流那一晚的星空。

他長身而起,負手站在寧維則面前,臉上滿是贊許:“沒錯,我就是要做這件事。”

“但這樣也有不小的問題。”寧維則想了想,還是決定把想到的風險先告知他。

趙安歌站得筆直,宛如一棵不畏狂風驟雨的青松:“直說無妨。”

寧維則細細地說了起來:“一是這個標準,必然需要大量考察。我自認經驗不足,恐怕難以勝任。”

“工部倒也有不少我的人,都是從地方上提拔上來的。這點你大可不必擔心。”趙安歌胸有成竹,面色不變。

寧維則點點頭,繼續說起來:“那第二條,就是需要更有針對性。”

“針對性?”趙安歌重新坐了下來,捏著下巴看著寧維則。

“對,就是各州的情況不同,標準也不能一概而論。單拿興修水利來說,靠南的海平州可能要把重點放在疏浚防洪上,靠北的綏州可能就得把重點調整為修建水庫、保水蓄水上。”寧維則簡單地舉了個例子。

“你說出這些來,我就更放心把這件事交給你來辦了。”趙安歌撫掌笑道:“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

寧維則見趙安歌確實沒有低估此事的難度,這才松了口氣。

“還有,實際操作起來,應當是有中立的評估隊伍的。”寧維則對實際操作環節,抱了更大的擔憂:“如果人員選擇不當,這套體系就會淪為官員上下其手的道具,到時體系內的眾人抱成一團,會更難以收拾。”

趙安歌十指交叉,含笑看著寧維則:“我就知道你一定會考慮到這方面的。”

現下這個狀態,倒是跟二人在水患之時的配合分外相似。寧維則晃了晃神——有趙安歌這樣一個合作伙伴,也是件令人開心的事呢。

她不由得甩甩頭,讓自己保持清醒,不要胡思亂想這些有的沒的。

“那,”趙安歌的身體再次前傾,離寧維則更近了些,“你答應幫我做這件事了?”

寧維則被他盯著,只覺得呼吸不太順暢,心跳也快了一拍。

她咽了咽口水,稍稍平復了情緒,臉上卻是掛了自嘲的微笑:“我又沒有合適的立場去做這件事。”

“會有的。”趙安歌斬釘截鐵的回答有些出乎寧維則的意料。

像是怕寧維則再次開口拒絕似的,趙安歌的語速快了起來:“我明日就要出發去綏州了,估計快則三月,慢則半年才能回到京城。左右你也要去京城,到時可以一邊尋人,一邊籌劃。等我回京之后,定會給你個妥善安排,如何?”

寧維則想都不想:“最合適的立場,莫過于出仕。本朝恐怕還沒有女子做官的先例吧?”

趙安歌挑了挑眉,滿是探究:“原來維則你想從政?”

“從未如此想過。”寧維則一口回絕。

先不說女子的身份,單只科舉這一關,就已經讓寧維則有點頭大。

跟前世唐代的科舉制度類似,端朝也設了進士、明經、明法、明算四科。

進士科難度最高,不但要考時策,也會兼顧文采。明經科相對容易些,主要考核對經典內容的背誦理解。故而有著“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的說法,意思就是通過明經科考核的,三十歲就已經算是年紀很大了;而五十歲才考中進士科,尚能算是年少有為。

當然,無論三十歲還是五十歲,都注定了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去準備。寧維則不想把時間花在這上面。

其實說起來,最適合寧維則的,反倒是明算這一科。

明算,也就是通曉算數之道。那些算學典籍,像是《九章算術》《周髀算經》之類的,對寧維則來說難度都不大——但這是建立在寧維則可以使用現代計算方法的情況下。若是寧維則不想讓人揪住不放,那就要先學著使用算籌。單只這一點,就足以讓寧維則敬謝不敏了。

趙安歌看著寧維則,面色柔和如一江春水:“若是單獨為你開制科呢?”

制科,就是臨時設置的考試科目,要由皇帝親自下詔,用來選拔特殊人才。制科試的科目和時間都不確定,全看皇帝心意。能通過制科試選拔的人才,進身也會高于普通的進士科,讓同僚們高看一眼。

平心而論,若是寧維則想要一個合適的身份,制科試確實是個好選擇。

只是寧維則既沒立刻同意,也不急著否定這個提議:“先解決了女子參加科舉的問題再說吧。”

感受到寧維則的態度有所軟化,趙安歌微不可察地彎了彎唇角:“維則,你還真是給我出了個好題目。”

看寧維則沒留意到自己的稱呼,趙安歌更是暗暗開心了片刻,才正色說道:“之前本來想邀你一同前往京城的,只是現下我要改道往北,卻是不太順路了。”

寧維則拱了拱手:“多謝趙公子,確實不必麻煩了。我與韓公子一道上京,路上也算有個照應。”

趙安歌早就知道她與韓經綸不過是朋友關系,但心里還是有一股煩躁與酸澀油然而生,不由得脫口而出:“我派人送你去京城可好?不必麻煩韓經綸。”

寧維則哼了一聲:“我與何人去哪,不勞趙公子費心。若是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回去了。”

說著,寧維則就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