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伯言心里一柔,抬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鬢發,溫聲道:“你放心,我不會拋下你。先回去罷,這里是皇宮,被人瞧見多有不妥。”
“嗯。”芳清茹聽話地試凈淚痕,一步一回頭走出煙閣。
親耳聽到他的許諾,芳清茹稍稍安心,但心里仍忍不住難過。
煙閣外,青鸞瞧不清里面的人究竟在干什么,不由甚為好奇,正打算再往煙閣前挪一挪,卻看見芳清茹出了煙閣,與門外那個宮人匆匆離去。
再回看煙閣,里面竟似沒人了。
青鸞不死心地又往前湊了湊,確實瞧見里面沒人了。
欸?真是奇怪。
正在這時,她忽聽身后有腳步聲,回頭一看,嚇了一跳,“蕭伯言,原來是你?”
蕭伯言一身降紫色錦服,頭戴皂紗帽,腰系玉帶,姿容挺秀,面如冠玉,正負手站在不遠處目光沉沉地看著她,“嘉寧,你在此做甚?”
青鸞直起腰身,對著他桀然一笑:“我當與那芳清茹小姐幽會的人是誰呢,原來是蕭侯啊。”
蕭伯言蹙眉斥道:“你胡說什么!”
“我胡說?”青鸞鄙夷地瞧著他:“敢做不敢當!你既如此心愛她,直接娶了便是,何苦做出這種偷偷摸摸的事來。”
蕭伯言神色沉郁,默然不語。
青鸞見狀,提著裙角就往馨鳳園外走去:
“我這便去告訴舅舅,取消咱們的婚約,成全你與芳清茹,你以后也不必如此憋屈,倒像是我這惡人耽擱了你們一般……”
話沒說完,她的胳膊被蕭伯言拽住。
青鸞憤然揚手扇了他一記耳光,將他的臉都扇側過去。
眼見蕭伯言的一側臉上出現一個紅掌印,青鸞也呆了下,有些擔心他會惱羞成怒反擊回來。
“你不要胡鬧了!”蕭伯言不知怎么心里有些慌張,便生受嘉寧一巴掌,強忍著怒意,依然不想放開她,嘴里卻說道:“嘉寧,你自小任性妄為,先是請旨賜婚拆散我跟清茹,現又想反悔撇清。你從來都是想怎樣便怎樣,小小年紀操縱別人于股掌,世上哪有這等好事!我告訴你!這輩子你都是我蕭臻的妻子!休想再嫁與別人!”
“你有病吧!”青鸞惱怒地甩著胳膊,“放開!”
見嘉寧掙扎,蕭伯言略略撤開手,人卻依然立在路口不動,忍不住想向她解釋:
“我跟清茹清清白白,你不要胡亂污人清譽。”
“污人清譽?呵!”青鸞冷笑。煙閣內兩人一直黏在一塊兒,孤男寡女的,這廝真好意思睜眼說瞎話呀。
“竟然還說我拆散你跟芳清茹?蕭臻!說這話的時候可要摸著良心!舅舅賜婚的時候曾經問過你的意思,若你不愿,他又怎會下旨?”
瞧這廝一副委屈樣,好像真是自己與舅舅逼迫了他一般,真太不知所謂!
蕭伯言頓了下,閉了閉眼,掩去心底的難堪郁悶。
當時他確實想拒婚,可是,一想到自己即將去西疆,在魏德侯的手底下領兵歷練,如果與他有翁婿這層關系在,必定會讓魏德侯看重自己幾分,自己行事也方便……于是,他幾乎沒有猶豫地就答應了這門婚事。
但是,現在的他一想到真的要與嘉寧解除婚約,心底便細細密密的疼,似乎總有什么讓他不甘。
蕭伯言揉揉眉心,放緩聲音道:“嘉寧,方才是我不對,不該說出那種話……”
青鸞嗤笑:“蕭侯伸屈自如果然讓人刮目相看,你既認為我拆散了你與芳清茹,不如咱們糾錯改過吧,一起去稟明皇帝舅舅取消這門親事,我保證,舅舅他一定樂見其成。”
蕭伯言聞言強壓下怒火,緩聲道:“嘉寧,別鬧了,咱們既已定親,斷不會輕易取締。”
青鸞冷笑,“你也說了,我慣會玩弄人于股掌,我現在便告訴你,你背叛在先,咱們的親事就此作廢!便是你不同意也沒用!”
想起方才他與芳清茹在煙閣不知干了什么,青鸞心里頓時惡心不已。
“讓開!”青鸞揚著下巴冷睨著他。
蕭伯言瞇了瞇眼,凝視她半晌,忽然問道:“前番你去齊州做什么?”
“我愛去哪里關你何事!”
蕭伯言捏緊手指忍了忍,終還是冷笑一聲,轉身離去。
青鸞見他終于走了,不由松口氣,連忙拎著裙角往來路跑去。
早知芳清茹是來此跟這廝幽會的,她便不來了,害自己鬧一肚子的火氣不說,倒像是故意來捉他們奸似的。
遠遠瞧見朝陽正朝這邊翹首以盼,見她出現,朝她揮手,“嘉寧!你去哪里了?怎么耽擱這么久?”
“祝姑姑呢?”青鸞左右望了望,竟沒瞧見祝娘。
“吶,在那邊跟她的舊識敘話呢。”朝陽拍拍屁股后面衣裙上的泥印,“快到吉時了,咱們得去承恩殿給陛下拜壽。”
……
承恩殿內,皇帝與皇后高坐闕臺寶座上,面前龍案上擺著佳肴瓊釀。
殿中央,十來名仙衣舞姬翩翩起舞,兩旁文武朝臣直看得如癡如醉。
朝陽郡主笑瞇瞇附耳青鸞道:“你瞧,今日庭宴來了不少美貌郎君呢。”
青鸞順著她的下巴指點看過去,果然,對面席上坐了幾位年輕官員,個個豐神俊朗儀表不凡。
不過,她竟在另一群人中瞧見一位極其面熟之人。
岳無傷?他怎么進宮來了?
青鸞臉色一變,不由打量了坐在他周圍的幾名官員,均是不認識的。
只見岳無傷穿著一身圓領大紅錦袍,腰系蹀躞七事,頭戴皂紗帽,盤腿坐在案席后,與身邊官員輕言慢語,言笑晏晏。
“娘,您認識對面穿紅衣的那個人么?”青鸞不由探身問席位上的長公主。
長公主抬眼看過去,淡淡道:“不認識。不過,有幾人是南疆各州節度使副使,快到年尾了,那幾位想必是送稅銀貢糧入京的外官。”
青鸞納悶:這便奇怪了,岳無傷的做派哪里像朝廷官員,說他是個刺客殺手還差不多。再說,哪個朝官敢私自跑去藩王地界行刺殺之事?
他膽子竟如此大,明明知道自己認識他,竟還敢坐在天子的庭宴上,就不怕她告發,緝拿他入獄?
莫不是他還不知道,自己其實已經對他的身份了如指掌了吧。或許蕭洛沒有告訴他實情?
還有,岳無傷到底是何身份?跟南疆各州使官打得這般火熱,究竟有何目的?
青鸞一肚子疑問未解,不由得頻頻打量對面,終于引來岳無傷的視線。
只見他嘴角含笑,單手握著酒樽向她遙祝一回。
青鸞黑了臉,扭頭看向別處。
此時,舞姬們舞罷退下,一宮娥抱著一面桐木七弦琴進入舞池,將琴安放在一個琴架上便躬身退出。
隨后,一名高髻蓮衣如仙子般的美麗女子款款而來,向皇帝翩然拜下,“臣女芳清茹恭祝圣安,愿陛下萱草常春、仙壽恒昌,吾皇萬歲,萬萬歲!”
青鸞一愣。芳清茹打扮成這般神仙模樣搞什么鬼?竟然單獨亮相向皇帝祝壽。
她連忙向帝闕上的皇帝舅舅看去。
帝闕寶座離下面的席位有些遠,她一時沒看清舅舅的表情,卻掃到對面蕭伯言的面孔。
那廝也是一臉怔忪地盯著芳清茹,眉頭驟然蹙緊,半邊臉上隱隱有些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