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序漸進好了。”
沈柔凝笑著道:“如今我們住在三伯父這里,并沒有多少人情要忙。若是爹爹您高中,府上自然要慶賀一番。到時候,娘親身份主婦,總是要出面招待客人的,您說是不是?”
從前,在沈家村,窩在一個大宅中的小院落里,根本談不上有什么人情往來。親近的族人最多指責沈四太太冷漠無情,無法議論再多。而若是沈四老爺獨立出來,則就又不一樣了。
身為主婦,有的是瑣碎事情需要操心。
沈四太太但凡內心有驕傲,就會去當一個合格的讓人無法指責太多的主婦。而在煙火人氣中染的久了,又如何做的成一塊冷硬的冰石?
沈柔凝這么說,也是為了將來從這個宅子里搬出去做鋪墊。
擠在一起有好處,搬出去更加方便。至少,她想要出門的時候,除了要告訴父母一聲,不必再去請示外人。
自己父親有錢就好。
父親有錢,將來買房的時候,就不必暴露出她的一點兒小產業……
沈柔凝瞧著前面有一個石凳,突然心血來潮,拉著沈四老爺在那石凳上坐下,嬌聲道:“爹爹,最近看書累了吧?凝兒給您揉一揉。”說罷,一雙小手就分別按在沈四老爺的兩個太陽穴上。
一開始,她的手法還有些生疏。漸漸的,便就熟練起來。
沈四老爺心懷大慰,連說了幾個好字,慢慢舒服地瞇上了眼睛。
月光之下,父女二人影子交疊,在早春的夜里,顯得格外的溫暖。
沈柔凝不過是略替沈四老爺按了按,不過盞茶時間,就收了手。許久不活動,她的手腕有些痛,手指肚也格外嬌弱,這便就有些熱乎乎的疼起來了。
不像原來……
沈四老爺離開之后,沈柔凝尚無睡意,繼續沿著臨水院的院墻邊小徑上行走。臨水院附近有個不大的池塘,養著睡蓮和錦鯉。這會兒,睡蓮尚未發芽,錦鯉也沉入水底不露蹤跡,水面平靜的如同一面鏡子,倒映著天上彎彎的月。
沈柔凝站了一會兒,覺得有些冷,也就離開了。
臨行前一日,沈柔凝去找沈柔冰說話。
“大姐姐。”沈柔凝喊了沈柔冰一聲,笑道:“我帶來了好些自己畫的花樣子,大姐姐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沈家嫡支四房人中,大房曾有一個姑娘沒長到三歲序齒就不幸沒了,二房只有兩個男丁沒有女兒,因而沈柔冰就成了沈氏的嫡長女。
“四妹妹來了。”沈柔冰笑起來,如同被春風吹皺的湖水一般,格外地生動好看,從繡架前起身牽了沈柔凝往一邊的座椅上坐,一邊吩咐婢女趕緊去準備茶點過來。
“我不過是說一句,倒是讓四妹妹記著了。”沈柔冰神色間有些動容。她之前見面與沈柔凝寒暄,說是沒有新鮮的繡樣,不過是個話頭,卻不曾想,沈柔凝真的記在心中,過來找她來了。
“大姐姐不說我是賣弄,我就心滿意足啦。”沈柔凝笑了笑,將自己帶來的繡樣取出來,展示給沈柔冰看。其中一副美人圖十分搶眼:
一位薄衫小小少女背面而立,微微側過來的面容還被手中的團扇遮著,只是露出來的一對雙目溫柔中有些微驚訝,瞧著一個奔跑過來的三四歲的小姑娘。小姑娘同樣沒有露出正臉,但飛揚的衣帶和高高舉起的托在手中的一只五彩斑斕的蝴蝶上,輕易就能感受到小姑娘那小心翼翼的能夠滿溢出來的喜悅來。
沈柔冰很快就判斷出來,那位大點兒的少女是從前的她,而那個小小姑娘,就是沈柔凝。這個場景,發生在許久之前的一個初夏吧……
“這一副,用來做個扇面怎么樣?”沈柔凝又有些擔心地道:“會不會不好繡出來?”
“你這哪里是花樣子,分明就是一副畫。”沈柔冰心中柔軟,嗔道:“自然不好繡。而且,我都舍不得弄壞呢。”
“四妹妹的畫技,越發地讓人驚嘆了。”
“果然不好繡么?”沈柔凝沒有提畫技,神色間有些遺憾。
“放心吧!”沈柔冰不忍看她如此,忙道:“我繡花的功夫還是能拿得出手的。”一針一線,總能讓她沉靜下來,心神空明,什么都不想。因此,她很喜歡繡。
“繡一個扇面給你,我再繡一架屏風……”沈柔冰比劃了一下,笑著道:“這樣的畫兒,更合適繡個屏風,肯定好看。不過,屏風我就自個兒留著了,不會給凝兒你的。”
有了這副畫,姐妹之間終于熟稔起來,說話間少了許多客氣,多了許多親密。
“啊,大姐現在就開始繡嫁妝了么?”沈柔凝故意說笑道。
沈柔冰面皮一紅,伸手拍了沈柔凝一下,嗔道:“你個鬼丫頭,什么話都敢說呢你!”
不過,沈柔冰也的確開始繡嫁妝了。
雖然她還尚未定親。
一來,她喜歡繡;二來,繡嫁妝絕不是一日兩日的功夫,提前準備總是沒錯的。她已經滿了十六,一旦訂下來,只怕好日子也會挨的很近。
沈柔凝丟了繡樣子,挨的沈柔冰近一些,低聲問她道:“冰姐姐,你有什么打算沒有?三伯父難道都沒有跟你提過么?”
沈柔冰搖搖頭,又低聲道:“父親怎會同我提這個。不過,嫂子倒是提起過,說母親有在留意了。”她抬起頭,看向沈柔凝,似乎是不想讓沈柔凝擔心,笑著道:“母親是個負責的,肯定會選個合適人家的。”
“真的么?”沈柔凝說話間,掃了四周一眼。
沈柔冰點點頭,摸了摸沈柔凝的腦袋,道:“我知道你是在擔心什么。但母親并不是個短視的……嫂子和哥哥的感情就很好。”
田氏性格溫柔,品行并無可挑剔之處。她的父親也是個七品小官,也是官家嫡女,與只有個小官的沈家也是門當戶對。只是,如今,田氏娘家也是一樣遠在外地,在京城更是舉目無親,無依無靠,難免有些小心翼翼。
這樁親事,的確不能挑出多少錯處。
說是這么說,沈柔冰也不過是個小姑娘,心中多少有些沒底,輕輕咬了一下唇,道:“她總得顧及自己的兒女……二妹妹和三妹妹也都不小了。”
身為繼室,走出去時候,總要被人審視一番。這是難免的。
牛氏若要挺胸抬頭,就不會在原配兒女的親事上有大錯處,被人一眼就瞧出來。當娘的身上有了污點,最受影響的,絕對是親女兒。
而且,牛氏待他們兄妹,不說有多好,也絕對談不上苛待。吃穿用度,從不缺,平日里也是客客氣氣的。
這樣的繼母,絕對比那什么“視如己出”格外熱情疼愛的,要讓人放心多了。沈柔冰也并不覺得日子難過。今日這般,只是涉及終身大事,難免心中忐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