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情僅僅不過片刻。
沈三太太很快從沈三老爺的懷中出來,面皮微微泛紅,理了一理耳邊微微有些凌亂的發絲,露出難得的嬌羞無措。
沈三老爺微微笑著,似有些自得,卻沒有再同沈三太太說什么,向外喊了一聲“來人”,吩咐丫鬟去端些燕窩粥來。這一次,沈三太太沒有再拒絕。
沈三老爺也跟著用了半碗。
用罷之后,丫鬟撤下的碗筷,沈三太太突然顰眉,問道:“今日一天都沒顧上松哥了……老爺回來,有沒有看到他?”
沈三老爺想了一想,道:“未曾。不過,我問了一句,有人回說他一直在屋里待著,并未出去玩鬧,想來也是受了些驚。”
聽沈三老爺這般說,沈三太太走到一張椅子坐下來,神色之間有些猶豫難言,又有些難過悲痛,最后又帶著點兒感傷,看向沈三老爺道:“老爺,這次柏哥被蛇咬,是因為松哥調皮,在山中亂翻石塊翻出了蛇,見蛇僵硬不動他就抓了蛇玩耍,然后……”
沈柔凝料的不錯。
沈三太太根本不會完全相信沈柔冰的話,也很快會查出事情具體發生的經過。
沈三太太緩緩將實情說了一遍,這讓沈三老爺聞言十分氣惱,怒道:“難怪那個小子今兒老實了!原來是犯了大錯不敢見人!不行,不能就這么縱著他,柏哥這個多虧了命大才沒出大事,這次一定要狠狠罰他!”
說罷,他又警告沈三太太道:“夫人,你不許為他包庇遮掩!不然,得不到教訓,他下次還不知會惹出什么更大的亂子來!小孩子,該管教還得管教!”
沈三太太知道實情,卻到現在還沒有懲罰松哥,沈三老爺心中就以為她是舍不得。
沈三太太面上生出委屈之色,道:“若是我包庇遮掩,怎么還會告訴老爺您?松哥應當狠狠地懲罰是不錯,但是我……”她難過地哽咽一下,似乎十分為難。
沈三老爺皺眉:“你到底怎么了?你我夫妻,有什么是不能說的?”
沈三太太再次猶豫,而后似乎心下一橫,道:“既然老爺這般說了,我也就不怕老爺誤會于我……無論松哥還是柏哥,才都多大,都還是個小孩子!老爺說的很對,小孩子需要管教……當時他們要出去玩,老大小兩口都陪著我們聽經,冰兒跟著去了……我想著,冰兒是長姐,也都快滿十六了,加上跟了幾個婆子丫鬟,有她在,兩個哥兒也不會出事……”
沈三老爺的眉頭越發緊皺著。
沈三太太繼續說道:“那蛇是能玩的么?若是我在,在松哥要去抓蛇的時候就立即嚴厲地制止了,抓了兩個哥兒離蛇遠遠的,又怎么會讓松哥被咬到?”
“大丫頭她年紀不小了,她難道就不懂得,蟲蛇是不能玩的!”
“但是她卻在那里眼睜睜地看著!”
沈三太太說到這里難過地抽噎起來,淚眼婆娑地道:“說是她呵斥了兩個哥兒,但兩個哥兒沒有聽!那她就能不管了么!難道說,若是有一日她明知兩個哥兒喝的湯里有毒藥,她告訴了兩個哥兒不能喝,但兩個哥兒非要喝,她就能心安理得地看著兩個哥兒將那毒藥給喝下去了么!”
“后來我問她的時候,她還替松哥遮掩了!”
“是,我承認,松哥這一次是犯了大錯,老爺怎么罰他都不為過……但大丫頭呢?”沈三太太抬著淚眼看向沈三老爺,哀傷地道:“我就想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老爺,我這心中難受不知道怎么說……”沈三太太用那攥了個帕子的手捂住心口,眼淚滾落下來:“……老爺您明白不明白?”
沈三老爺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
他鐵青著臉,似乎已經說不出話來,也不管哀傷啜泣的沈三太太,拔腿就往外走去。
廊下的劉媽媽見狀,抓了一個機靈的小丫頭耳語幾句,就見那小丫頭飛快地追著沈三老爺,又不靠近,小心地跟在了后面。
沒多久,那小丫頭奔回來,喘著氣兒,對劉媽媽道:“老爺去了大姑娘的冬暖閣。”
劉媽媽摸了幾個大錢賞給了那小丫頭,惹得她眉開眼笑。劉媽媽笑著打發了她,才整了一下神色,邁步進了屋。
沈三太太面頰上的熱淚已經涼下來,干掉了,卻沒有擦,一直坐在那里出神。
劉媽媽小聲地將剛才得到的消息告訴了沈三太太:“……老爺很生氣,肯定會罰大姑娘的。”
沈三太太搖搖頭,道:“我更希望柏哥能好好的……”
“太太心善。”劉媽媽道。
“打水吧,我洗了臉。”沈三太太搖頭道:“也不知道柏哥什么時候才能醒……”
“小少爺是有福的,一定不會有事。”劉媽媽一邊朝著外面守著的丫鬟做手勢,一邊道:“說不定一會兒太太過去,小少爺就醒了呢。”
“借你吉言了。”沈三太太道。
沈三老爺罰了沈柔冰祠堂禁閉一個月,抄沈氏家規并《女書》百遍;同樣罰了沈端松祠堂禁閉一個月,因他才開蒙不久,書寫時候手臂無力,只需抄沈氏家規百遍——
沈宅在東北角立了一個小祠堂,供奉祖先牌位,一間正屋并兩間廂房,帶一個小小的院子。平日里這里僅有一個婆子負責灑掃,少有人來,更并不住人。
長久不住人的屋里,總會有些陰森潮濕和破敗發霉。若是無人服侍住在這里,還要打掃祠堂擦拭牌位,飯食更是只有饅頭和清水,這么足足一個月……這對于從小都未吃過苦的二人來說,絕對是個重罰了。
另外,當時在場的丫鬟婆子,全部都因為“失職”,按照表現,被打了板子。事后表現好的出了力的,只挨了十個板子。而那些沒什么功勞的,尤其是伺候沈端松的那幾個,罰了三十大板不說,還扣了半年的月錢。
正好他們的主子正在挨罰,一個月也不需要他們伺候的,打的重重的,也有了養傷的時間。
沈宅上下,一片噤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