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嬤嬤從外面進宅,首先要去拜見沈三太太。
沈三老爺正同沈三太太坐在一起用茶。沈三太太聽說芳嬤嬤來了,不禁有些驚訝,一邊讓人去請芳嬤嬤進來,一邊看向沈三老爺。
“是我讓嬤嬤過來的。”沈三老爺面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開口同沈三太太解釋道:“冰丫頭和松哥兩個人待在祠堂,我有些不放心,就讓芳嬤嬤這一個月負責守著他們。”
“老爺考慮的是。”沈三太太心中生疑,口中說道:“只是讓芳嬤嬤操勞,是不是太勞累她老人家了?”
芳嬤嬤一家已經脫了奴籍,嚴格說已經不算是沈家的下人了。
“不過是一個月的時間。”沈三老爺道:“日后再多多酬謝就是了。”
“你最近要照看柏哥和妞妞,又要忙管家瑣事。我讓芳嬤嬤過來,這樣松哥在祠堂受罰的這一個月,你也能放心。”
沈三太太心頭還是覺得有些哪里不對勁兒,但還是點了點頭。見到芳嬤嬤進來,她忙站起身,親自往來迎了一迎。
乘風院。
沈端榆同田氏一起聽了一個小丫頭的話,不禁相視一眼。
田氏打發了小丫頭,長出一口氣,道:“有芳嬤嬤在,夫君你也能徹底放心了。”
沈端榆沉默地點點頭。
田氏似乎有些后怕,遲疑半晌,才語重心長地道:“夫君,若是公公他……”她頓了頓,難過地道:“……豈非是辜負了妹妹這些年的忍耐?”
“你不也總是說,如今生活平靜,不過是受些小孩子的捉弄,并沒有什么要緊的?萬一這一次惹惱了婆婆,生出了怨恨……”
“我們倒是沒什么,但妹妹的終身大事卻是……”
沈端榆臉色一變。
他是個受過良好教養,讀書明理之人。嚴格說來,牛氏并不算是什么壞繼母。作為繼母,她可以說是當的非常不錯的了。而萬一她真的惱了,記恨上了他們兄妹……別的不說,萬一她要拿妹妹的婚事做文章……
沈端榆不禁后悔自己當時為何那般沖動。
“幸好,公公還是疼愛夫君和妹妹的。請了芳嬤嬤,并未讓婆婆難堪。”田氏言語之中流露出些慶幸,道:“端榆,你別忘了,我們曾經商量的……”
“待妹妹找了一門不錯的婚事嫁出去……你用功讀書有了個功名,謀個小官放放任,不求多顯達,再能有幾個孩子,這日子不就美滿了么?家業什么的,我們也不想要……”
這是他們兩個小夫妻對于未來的打算。
沈端榆或許難中進士,但中個舉人還是大有希望的。中了舉,就能謀個小官了。而后便能離這個家遠一些,有自己的空間和自由,去組建自己的小家。
“夫君,你最近不是同四叔父一起讀書的么?”田氏想了想,柔聲道:“四叔父有陳家這門親戚,前途定然是好的。你是他照看下的侄子,只要四叔父依舊肯照看你一些,我們的愿望,肯定能成的。”
“夫君,恕妾身多嘴,你以后千萬別沖動了。”
“若是父親再問起,夫君你一定不能再表露出對婆婆不滿了。說實話,我真的覺得婆婆還是不錯的。”
田氏這句話絕對有八分的真心:“我嫁進來,并未吃過什么苦頭。婆婆她……她也從未想過要在你身邊放人。”
作為婆婆的,有的是法子為難媳婦。送個暖床丫頭這種手段,不知道有多少婆婆在用。田氏十分慶幸,牛氏并不曾如何為難她。
不過,有時候疏離客氣,卻也是傷害。
沈端榆總是覺得,他和沈柔冰在這個家中,是多出來的人,是外人。
田氏能夠理解,也支持他的想法和打算。
沈端榆聽著田氏柔聲絮絮叨叨,一邊出神發愣。聽田氏提起沈四老爺,他的心思立即飛快地動了起來——
他和沈三老爺不親近,但卻真的能算的上是四老爺看顧下長大的。在沈家村,沈四太太不出門,但沈四老爺卻是對誰都隨和親近的人,尤其是對父母不在身邊的沈端榆兩兄妹多有探望,從來都是好言好語,有求必應。
沈端榆對沈四老爺自然是濡慕的。
“我應該多請教四叔父。”沈端榆突然開口道。
田氏愣了一下,而后問道:“夫君指的是……”
“學問上的,還有妹妹的親事。”沈端榆心中似乎已經打定了主意,道:“四嬸娘出身大家,肯定比我們有見識。”
“那當然了。”田氏卻有些不敢同沈四太太說話,因為并未太過激動,柔聲勸沈端榆道:“但四叔父正在準備春闈,夫君這段時間還是不要多打擾他吧。事情不是一會兒就成的,咱們可不能著急。”
“嗯。”沈端榆點頭道:“一切自然待過了春闈再說。”
柏哥在次日傍晚的時候,終于醒過來了。
只是依舊一臉驚恐,害怕的很,非要沈三太太陪著,才能心安。
但沈三太太還有一個才滿月的小女兒需要照顧。松哥被罰在祠堂,三天才準外人探視一回……祠堂那樣的地兒,白天都陰森森的,晚上又該有多害怕!沈三太太心中怎么能不惦記著!
家務事有田氏暫且操持,清瀾兩個丫頭中不上什么用,其他人……沈三太太只恨不能將自己掰成幾瓣來用,一天幾日,不能好好休息。
好在,柏哥一日比一日好些了。
這一日,沈柔凝用帕子包了些糕點,領了榕哥去祠堂探望兩位堂姐弟。
關于沈三老爺為何如此“偏心”地將沈柔冰也罰了,沈柔凝是這么同榕哥說的:
“若是榕哥你在我面前不聽話,非要去玩蛇啊蟲啊的,或是去做旁的出格的事情,你說我會怎么對你?”
沈柔凝似笑非笑地看向沈端榕,沈端榕脖子一縮,小臉一白。
“你若是敢淘氣不聽話,我定然一個大巴掌就落你身上了,是不是?即便我不親自動手,也會命令朝顏她們將你強制制服是不是?”
沈柔凝望向那安靜的祠堂小院,輕嘆道:“三伯父是希望冰姐姐能拿出長姐的氣勢來,如同愛護自己的親弟弟一般,愛護松哥柏哥他們。是愛護,不是縱容。該管教的時候,就板了臉下手管教。”
但那卻并不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連在一起長大都不曾,又如何能做到沈三老爺要求的。即便是經歷了這一次責罰,沈柔凝敢說,沈三老爺的愿望,依舊不過是一廂情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