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

230 出事了

陳厚蘊將落英送到了黃幼香的院子里,卻并未是貼身伺候的,而是補了三等小丫鬟的缺——

黃家人口較多,幾代人住在一起,黃幼香身邊真正屬于她名下服侍的丫鬟并不多。現在她要出嫁,黃家當然要從外面買幾個進來,充作她的陪嫁。

一個并不特別負責什么的三等小丫鬟,有時候想要做什么,反而更自由一些。

但也正是如此,她在婚期之前突然找到陳家來,正是說明了,黃家,尤其是黃幼香身邊,定然是出了大事。

落英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年紀很小,容貌清秀,規規矩矩,并不打眼。她隨著管事媽媽進來,小臉肅穆,讓人覺得她是有些緊張了,并不能從她臉上看出別的什么來。

待那管事媽媽離開,落英才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向陳厚蘊磕頭請罪:“婢子沒用,有負公子所托,沒能保護好姑娘,請公子責罰!”

“你先說說,她到底出了什么事?”陳厚蘊面上早就沒了笑容,神色卻依舊冷靜。

“婢子的身份來歷,在黃家,除了姑娘和落葵姐姐,其他人都并不知道。”落英開口道:“前日,小姐突然陷入昏迷,因為婚期將近,黃家立即讓人封鎖了姑娘的院子,奴婢這樣的新人,并不得靠近姑娘的閨房。因而奴婢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昨日,婢子終于見到了落葵姐姐。”落英低聲道:“她告訴婢子,是姑娘日常服用的補湯里被下了慢性毒素。毒素已經累積了近月余,如今突然爆發出來,姑娘雖然性命無礙,身體卻虧的極其厲害。”

說到這里,她抬眼看了看座上的三人。

陳大太太顰眉,神色十分憂慮,問道:“你是說,你家姑娘中了毒,現在正病的很嚴重?大夫怎么說?”

陳大太太既然開口了。陳厚蘊和沈柔凝都沒有再說話。

“大夫說,姑娘中毒很久,徹底解除需要至少一個月的時間。若要基本恢復,則至少需要三個月。如今姑娘只能躺在床上。昏迷時候居多,清醒時候少……”

而五日之后,就是婚期了。

“姑娘眼下的狀況外人并不得知……落葵姐姐說,姑娘問公子,這親事。是繼續呢,還是推遲,或者是推掉……”落英低下了頭。

陳厚蘊面容深沉,問道:“黃家是什么態度?他們難道以為真的能永遠瞞的住我?”

“祭酒大人的意思是坦然相告陳府,由陳府決定。而老太太卻主張趁此機會,主動與陳家告罪,將這樁親事退了。其他人各執一邊,如今意見還不能統一。”落英道。

“老太太為什么會想要退親?”陳厚蘊目光微冷。

沈柔凝也有些不解。

按理說,是黃家應該害怕陳家會因此退親才是。畢竟的話,黃幼香所中之毒雖不立即要命。將來能不能真的徹底養好還是兩說,而黃幼香現在的情況,恐怕是連花轎都坐不住的,這拜堂又怎么拜堂。陳家若是因此退親,黃家也不能說陳家不是。那么,受損的,是黃家的女兒和黃家的名聲。

尤其是黃幼香本人。

一個身中劇毒被退過親的姑娘家,她將來的命運將如何?只怕再難尋覓一樁差不多的親事,勉強嫁出去,也不知道會配給什么樣的人了!最可能的結果就是。她怕要青燈古佛,常伴一生了!

誠然,黃家因為姑娘家身體有恙坦誠告知夫家主動退親,這種舉動十分光明磊落。黃家的名譽也會不損反增……但黃幼香呢?她卻是被親人犧牲的那一個!黃家老太太從前也不是重男輕女刻意糟蹋孫女的人,她為何會做如此選擇!

難以相信,老太太會如此“大義”!

落英遲疑一下,回答道:“婢子一次偷偷靠近老太太的屋子偷聽了一陣……黃家曾幾次隱約提起伯府和娘娘的字眼……老太太說,她也舍不得姑娘,但胳膊擰不過大腿。總不能因為姑娘一個人,就將整個黃家的前途給毀了……再多的,婢子就不知道了。”

伯府和娘娘。

沈柔凝聽到這幾個字眼,腦海之中立即浮現出了廖曼茹那明媚的笑顏。她面容微冷,看向了陳厚蘊。

陳厚蘊穩穩地坐在那里,冰冷沉寂的雙眸之中,卻又仿佛如同有火焰在燃燒一般。他久久沒有開口。

陳大太太也是良久無言。

眼下這情況,太難了。

婚期就在五日之后。黃幼香這一倒下,陳家完全來不及做出任何挽救!若是成親日子不改,先不說黃幼香的身體能不能經受得住,就是黃家人本身,怕也是不愿意的。而若是退親……就算是徹底認輸了。而拖延著下去……

陳大太太一時之間無法做出決定,半晌之后,對那落英道:“落英是吧,你且先回道你姑娘身邊去,照顧好她,務必不許她再出任何意外。明日,最遲后日上午,我和大少爺會親自去黃府。”

落英聞言抬頭去看陳厚蘊。見陳厚蘊陷入沉思之中沒有表示,她便就低頭告退了。

沈柔凝坐在那里反復思量,卻給不出任何意見。陳大太太也一直沒有同陳厚蘊說些什么,反而直接讓人給陳老爺子以及兩位老爺送了信,讓男人們一下衙,就立即回到家里來。之后,陳大太太嘆息著,沒有打擾陳厚蘊,離開這花廳去處理瑣事去了。

沈柔凝一直陪著陳厚蘊,在花廳中坐著。

待到午后,太陽被烏云遮住,天色開始陰沉。沒一會兒,又起了大風。大風穿過外面的枯枝,嗚嗚直響。氣溫也一下子降了下來,花廳里立即就有了寒意。

碧冬給沈柔凝送來了披風。紅纓將她攔在了門口,接了披風,將碧冬打發了回去。她再折返時候,輕手輕腳地將花廳里的窗戶都關上了。

沒了風,溫度多少回復了一些。

“是我錯了。”

待紅纓再次站到了門口,花廳里只剩下他和沈柔凝的時候,陳厚蘊望著外面陰沉濃重的天色,緩緩地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