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

428 家常

“總不能無緣無故給人定罪。”沈柔凝輕聲道。

紅纓不甘心地想了想,點點頭。剛才那幾個人都還活著,相信抓了他們,應該能夠給那對夫妻定罪?這一次,總不能再讓他們輕易脫罪了才是……

不管紅纓怎么想,沈柔凝卻不禁想起了齊圓圓……

待陳厚蘊回來,聽到了長遠的報告,吩咐了他接下來行事之后,找到了正眺望遠山的沈柔凝。

“讓你受驚了。”陳厚蘊與她并肩而立:“萬幸你沒有受傷。”

沈柔凝輕聲道:“表哥,你接下來準備如何對待他們?”

“沒有人買兇殺人之后還能逍遙法外。”陳厚蘊看向沈柔凝,輕聲道:“他們想要傷害你,更加不能縱容。”

他看沈柔凝心情有些不好,輕輕一嘆。

沈柔凝沉默許久,才開口道:“我明白的。”

人都是自私的。

更何況,她不想傷害他們,但他們卻想要殺死她。

她總不能因為一個齊圓圓,就一再忍讓。最后,只怕總有送掉自己性命的那一日。

圓圓,對不起……

沈柔凝心中默念幾句,而后放下了心思,問道:“你和榕哥踩到好茶沒有?榕哥人呢?”

“他去向道觀借砂鍋去了。”陳厚蘊輕松地笑起來:“采了不少,應該能炒出半斤左右……關鍵是新芽十分鮮嫩,只要手法的當,出來的肯定是上好的茶葉!”

“沒想到榕哥現在對這些感興趣了……”沈柔凝笑笑搖搖頭。

“附庸風雅嘛。”陳厚蘊道:“他要與同窗交流相處,總不能沒有些共同話題。再說,親自動手炒出新茶來。也是一種樂趣。”

沈柔凝看了陳厚蘊一眼,含笑道:“我又沒說這樣不好。”

陳厚蘊一窒。

他這才發覺,剛才自己似乎有再替自己辯解的嫌疑,覺得挺有意思,便又不禁微笑起來。

在他的小姑娘跟前,他總是不像平日里那個理智的有些麻木的他。

鮮活多了。

因為要制茶,他們一共在山上待了三天。

長遠再沒有在沈柔凝跟前露面。更不用說那些弓箭手了。當然。沈柔凝也沒有問。她也干脆參與了制茶,心無旁騖。最后看到自己親手炒出來的茶葉在山泉水中翻騰舒展,茶香仿佛更加濃郁一些。也滿心喜悅,從內而外,透著輕松勁兒。

回到沈家村,沈柔凝就聽說。沈三老爺已經先行一步,迫不及待地去了京城。而沈三太太也開始收拾行禮細軟。拜別親人,準備稍后就進京。

沈柔凝回來的時候,沈三太太正在與沈四太太這里說話。看見沈柔凝與陳厚蘊并肩進來,她笑瞇瞇的顯得十分慈愛。受了二人見禮之后,問沈四太太道:“……婚期定下了沒有?”

沈柔凝面色微微一紅。陳厚蘊依舊十分坦然。

也不知道沈三太太從何處得到的消息?

沈四太太微微一愣,搖頭道:“初步定在了入秋之后。具體哪一日。還沒開始篩選日子。”

“入秋之后,好日子不少。”沈三太太顯得十分替兩人高興似的。笑容滿面,又對沈四太太說道:“以我說,你們一家人不如也到京里去住。別的不說,就說京里置辦嫁妝什么的,總比這小村子里方便。而且,阿凝總是要從京里發嫁的。一起都到京里去住,也好看看那宅子有什么需要修葺的之處。”

沈柔凝當然要從京城沈宅發嫁。

那樣,人人都會清楚地知道沈府與顯文候府的關系。這對他們一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而且沈三太太也不怕四房人住進去那宅子后就不走了——

她了解沈四老爺和沈四太太。

沈四太太出身名門,肯定不習慣與人擠在一起,住的擁擠。而沈四老爺心疼妻子,肯定會愿意搬出去。

四房人又不是沒有銀子。

所以,沈三太太當真是十分熱心。

沈柔凝看了陳厚蘊一眼。

陳厚蘊微笑開口道:“好叫三太太知道……姑父之前托付我買個宅子,我前陣子已經辦妥了。修葺一新,家具也全,姑姑一家人進京之后,可以直接進去住的。”

沈四太太眼皮一動,道:“一點兒小事,值得你過來跑一趟。”

沈三太太卻是愣了一愣,不禁問道:“買好了宅子嗎?在哪里?夠不夠住的?”又玩笑道:“僅僅是宅子的問題,當然不值得跑一趟……看若有別的原因,當然就值得了,是不是呢,狀元郎?”

陳厚蘊笑著回答道:“宅子是八方街,四進帶小花園,肯定夠住的。”

八方街是個好地段,離陳府沒多遠。

沈三太太點點頭,不禁問道:“一定很貴吧?”

陳厚蘊微笑了半息才開口回答:“主要看值不值……值的話,就不能說貴。”

沈三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正是如此。”

又說了幾句閑話,沈三太太不再多留,告辭走了。

沈四太太這才開口問起宅子的事情。

沈柔凝一五一十的說了說:“……以后再進京,總有個落腳的地方。以后人口越來越多,三伯父和三伯母那邊的宅子也不大,肯定住不下的。”

原本沈三老爺準備將左右的宅子買下來寬建一番,但人家左右的宅子一時半會兒沒有要賣的意思,沈三太太又舍不得提太高的價錢,拖到后來,也一直沒能成。

沈四太太略一一想,就道:“你考慮的很周到。花了多少,去找你父親報賬吧。另外那兩個小宅子,你自己出的銀子,就寫在自己名下。將來也不會算我們給你的嫁妝之內。”

“母親,我不缺銀子。”沈柔凝不禁道。

甚至能說。她銀子多的沒地兒去花!

沈四太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輕聲道:“我知道。但那不是我們做父母給的。你自己的銀子,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便是你將來我和你父親年邁之后,你想要孝順我們,我們也會很高興。”

沈柔凝明白了沈四太太話中的意思,點點頭,沒有再堅持。沈四太太說的很對。父母準備的。是父母的心意。兒女孝敬的。是兒女的心意。父母給她的時候,她就要受著。將來她給父母的時候,父母才愿意接著。

沈四老爺得知沈三太太走了。也從書房過來一起敘話,道:“我們商量過了,我暫時不想起復做官。待到你們秋天成親之后,看有沒有合適的機會再外任一處好了。”他看向陳厚蘊:“大約四五月里。我們一家會進京住一陣。眼下就不去了。”

當年沈柔凝選秀的事情鬧的很大。

同一批有參選秀女的人家,尤其是最后成功進宮如今才十幾歲就住進了慈寧宮的秀女家人。絕對不會太快忘記沈柔凝。他們進京,難免又給人以議論側目的話題,尤其是遭人記恨的話,就不好了。

還是緩緩再說。

想到秀女。沈三老爺也想起了清瀾二人,不禁問陳厚蘊道:“先帝的那些貴人主子們,難道就都關在慈寧宮里關起來?這未免也太殘忍了些……那些還都是小姑娘。才不過十幾歲……”

陳厚蘊沉吟片刻,道:“關于這個。我倒是聽王爺提過一回。先帝的妃嬪們,的確都太年輕了些。這些人在宮里,其實并不太好……王爺說,太后有意將人罷黜封號放回家去,改個名字,悄悄不聲張地再嫁人新生,也是一樁大功德。”

皇上愛美人。

那么多的年輕美人兒在宮里放蕩,若萬一出了點兒什么,就是大丑聞!

就算將她們都發配的皇家供奉的庵堂去出家……那也有隱患。都是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真的就能耐得住寂寞?估計就整日里在佛祖面前詛咒皇室了!所以,干脆讓她們回家,也算是收買人心了。

沈三老爺一聽就很高興,忙道:“那不是說,她們都能回家了?剛才阿凝三伯母還在替清瀾兩姐妹憂慮呢!”

陳厚蘊還真沒發覺剛才沈三太太神色間有什么憂慮之色。不過,他還是道:“清貴人育有公主,無論如何是不能離宮的。倒是瀾貴人應該能夠遣返歸家。”

“那也很好了。”沈三老爺欣慰的道。

清貴人有個孩子陪著,也不會太孤寂。

幾個人又談了一會兒,沈三老爺就催著陳厚蘊和沈端榕去休息——他們第二天就要回京去了。

沈端榕當然還要與幾個伯父伯母辭行。

他與沈三太太的院子里出來時候,又看見沈端松正在前面,像是攔住他,又不像。

沈端榕快步走過去,問道:“五哥,你行李收拾好了嗎?回頭進了京,我請你去聽戲!暢音閣推了幾個新人新戲,還挺有意思的!”

沈端松卻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虎著臉問沈端榕道:“你要回京了?”

沈端榕笑著點頭道:“是。書院很快要開學了,我要趕回去。再說,與表哥一起走,路上也不擔心。若是三伯母你們收拾的快點兒,倒是能一起走。不過,你們行李多,肯定走的慢,我有些等不了。”

他們沒什么行李,輕車簡從,肯定快多了。

沈端松又是一陣沉默。

他的沉默讓沈端榕覺得很有壓力。于是,沈端榕找話道:“哦,對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他將剛才聽陳厚蘊講的關于先帝那些年輕妃嬪們的處置說了一邊,十分替沈柔瀾高興。

沈端松這一次將他的話聽進去了,面上也有了些表情:“真的?”

“我表哥既然開口講出來了,十有是真的。不過這樣的事情總不好大肆傳出去,各家接人時候也要悄悄地去接……”沈端榕道:“剛才我忘記告訴三伯母了,拜托一會兒五哥轉告三伯母,讓三伯母也高興一下好了。”

她根本早就忘記了宮里還有兩個女兒!

多少日子,連提都沒提過了!

尤其是這幾天,更是高興的見牙不見眼!心底只怕早早就將她們放在腦后了!

沈端松眼底閃過一抹陰沉,對沈端榕道:“多謝你。”

“自家人,客氣什么。”沈端榕熱情地道。

沈端松開始往外走。他走的不快,沈端榕也只好跟上他。

“老六,你還記不記得,你頭一次進京的那一年……有一次,你拿毛桃砸我,但我卻怎么也砸不中你的事?”沈端松走在前面,沒有讓沈端榕看到他的神情:“現從那以后,我天天練準頭,現在都能拿石子打下雀兒了。”

沈端松永遠忘不了那一天。

就是從那一天起,似乎一切都變了!

父親母親變了,哥哥姐姐變了,他自己更加變了!

他拿石子練習準頭力道的時候,就憑著自己對沈端松的一腔怨恨才一直堅持下來了!

沈端榕聞言有些尷尬:“五哥,你還記得那件事情啊……那時候,我們不是還小嗎?呵呵。”想了想,他又撓了撓頭,十分不好意思地道:“五哥,其實當時我是怕你打我,仗著自己比你小些,故意大哭的。害你被三伯父三伯母教訓……對不起啊。”

沈端松猛然回頭,盯住沈端榕:“你是故意哭的?”

沈端榕點點頭,越發不好意思起來:“是啊,我那時候膽子小,怕你會一直欺負我,所以就先哭起來了。那會兒不懂事,五哥你一直記到現在啊……”

他可不是一直記到現在么?

但那時候,沈端榕的確才六七歲……自己記恨到現在,貌似的確不應該……

而他剛才又向他道歉了……

沈端松站在那里,一時間有些恍惚,感覺自己頭腦混混沌沌,不知道應該想些什么。

“五哥?”沈端榕試著喚了一聲。

沈端松回過神,看沈端榕歉意擔憂的臉,道:“我沒事。”

沈端榕神色一松,又高興地道:“剛才五哥說你的準頭很好?那你有沒有試過弓箭?去山里打過獵嗎?收獲怎么樣?”

沈端松抿了抿唇,搖頭道:“我沒有弓,沒有試過。也沒有去打過獵。”他從來都被看管著,仿佛他除了惹事就是惹事。他們哪里敢給他武器。真有了弓,他們怕他犯下人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