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

437 新秋

應王妃念及此處,態度更加和緩下來。

到了正廳落座,應王妃含笑看著沈柔凝,道:“明嘉這一陣子會在王府小住……若是阿凝有空,到王府去坐坐。”

沈柔凝柔順而笑。

沈四太太道:“她要備嫁了,怎么好四處去走。”又道:“還未多謝王妃為小女費心。”

沈四太太謝意真誠,又讓應王妃生出些好感來。

其實沈四太太這樣的人,若是她愿意,輕易就會讓人對她生出好感。她面容姣好,偏偏出了意外有了瑕疵,只會讓人同情而不會起妒意;她說話很少略顯冷淡,但少少開口,都能落的恰到好處,讓人覺得她絕非膚淺之人,才更愿意交談下去……

沈柔凝早早地被打發離開了。

初夏的太陽已經能曬的人皮膚生痛。她才走到陽光里,想要欣賞一下攀爬在一座高大湖石上盛放的薔薇花,但卻被碧冬一把拉住,著急道:“姑娘,現在不是您不用心的時候了!”

就要成親的人,費盡心思保養還嫌不夠白嫩粉紅,自家姑娘倒好,反而像是悠閑的沒事兒一樣!曬月亮晚睡就不說了,白天這么烈的太陽還要去曬!

碧冬覺得自己實在責任重大。

沈柔凝十分無奈,只能不舍的回到廊檐陰影之下候著了。還是紅纓細心一些,找了一把雅致的油紙傘……

時間匆匆。

就在沈柔凝曬白了好幾把油紙傘之后,夏天終于走到了盡頭。一場秋雨打落了無數的落葉和薔薇花瓣,早晨夜晚的風有了涼意之時,她與陳厚蘊的婚期,也就到了。

正日子是八月初八。中秋佳節之前。

而到了八月初六這一日,沈柔凝也終于親自動手為陳府長輩做好了舒適柔軟的鞋襪,徹底地閑了下來。這一整個夏天里,她“待嫁之身”并未出門,一直待在宅子里——

一整個夏天里,她都并未見到陳厚蘊。

那兩對兒信鴿一日之間能夠在顯文候府和沈宅來回無數次,輕松的如同吃飽了谷物之后在屋頂散步偶爾飛起做消食一樣。但它們的腳上的細小竹筒卻總是空的。

它們是信使。

但她與他卻不再用只言片語。來傾述對彼此的心意。而是默契地按捺住,像是釀一壇最好的酒,封存起來。埋在心底,用一整個夏日來醞釀發酵,待秋日啟封之時,才足以醉人!

沈端榕依舊在半山書院、陳府、沈宅這三處地方來回。他每一次回來。都會給沈柔凝說一說京城里的消息,興奮地談論著他讀書時候遇到的人和趣事。

他長成了一個健康陽光的少年郎。

沈柔凝正在水榭船上看小丫鬟搖著小舟去荷塘里摘蓮蓬。碧冬往外面過來,高興地道:“姑娘,威武候和威武候夫人來了!”

鄧長年和鄭珠兒?

沈柔凝十分開心,道:“他們人呢?”

“正在與老爺太太說話呢。一會兒就往姑娘這兒來了!”碧冬忙道:“好姑娘,您看您是不是換一身衣裳?剛才婢子瞧見了,那位侯夫人一身裝扮可是十分貴重的!”

碧冬自然記得鄧長年少年時候追在沈柔凝身后的無賴模樣。如今他建功立業成了威武候大人。聽著就威風凜凜的人,不知道多少小姑娘都在心中崇拜他。羨慕他的夫人嫁的好……

而姑娘……

反正碧冬覺得,自己姑娘決不能在威武候和他的夫人面前丟份兒被比下去。

恩,自己姑娘美貌自然是剩了幾籌都不止,但不是說三分長相七分打扮么?那位侯夫人本來不過是一般容貌,但加上通身的打扮,也決不能小覷了!

所以,碧冬覺得,自己姑娘這一身家常衣裳只戴了兩個墜子,發髻也簡簡單單的,清爽是清爽了……在侯夫人的隆重面前,肯定是不行的。

一定要換掉!

重新梳妝打扮!

碧冬說著話,直接拽了沈柔凝的衣袖,將她往外拖。

她這一身,的確不太適合見客。若僅僅是鄧長年也罷了,兩個人自幼的交情,情誼不同,不會計較衣著;但她與鄭珠兒僅僅一面之緣而已,又是其作為侯夫人的初次會面,沈柔凝這一身家常隨意的打扮,就有些失禮了。

所以,沈柔凝也就順了碧冬的心意,與她一同往屋里去,一邊走一邊道:“碧冬,本姑娘將你在身邊留到現在,沒想到你都能替本姑娘做主了,啊?”

碧冬聞言不僅不怕,反而十分驕傲:“婢子這不是替姑娘您操心么?”她在私底下大膽,在人前卻從不出錯。

“嗯吶,我真是多虧你。”沈柔凝玩笑道:“瞧你這丫頭,都長出皺紋來了。”

碧冬連忙松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手感依舊光滑細嫩,才松一口氣,又埋怨沈柔凝道:“姑娘嚇唬婢子做什么。”

進了屋,溫水已經備好了,碧冬麻利地伺候著沈柔凝簡單地沐浴一番,只將頭發仔細包好了沒有沾水,之后又找來一身海棠紅的緙絲新衣裳,給沈柔凝穿好了,讓沈柔凝坐在銅鏡前面,遲疑了一下,終于沒舍得在沈柔凝毫無瑕疵的面頰上上妝容,只是用口紅潤了一下唇,而后弄好了一個漂亮的發髻,插上了紅寶石簪子,將銀墜子也換過了,才算是滿意。

她沒敢給沈柔凝打扮的太貴重。

一來自家姑娘不會喜歡貴重的打扮;二來自家姑娘尚待字閨中呢,太貴重了,反而顯得又老又俗,不能合適。

沈柔凝也十分滿意:“你現在真的成了我的大丫鬟,知道我的喜好,也懂分寸了!”

“婢子早就是大丫鬟了好不好!”碧冬驕傲地揚起下巴,又看到了銅鏡里的沈柔凝嬌顏如花,不禁贊道:“姑娘真是越來越好看了……姑爺后天挑開紅蓋頭,肯定會驚艷的!”

今天。明天。后天。

后天黃昏,她就會披上紅嫁衣,嫁給他……

沈柔凝心中悸動,紅了面頰,看著銅鏡里的人兒,一時有些癡了。但癡也只是片刻,沈柔凝平復了心中漣漪,微笑著回了碧冬的話:“總不能辜負了那幾把用舊了的油紙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