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那位主子會行動嗎?”一個宮女悄聲問道。
“自然會。”華妃擺弄著一朵紫色垂絲菊,淡淡地道:“沒有子嗣,皇后娘娘總會覺得地位不穩……若是皇上被外面的什么人迷惑住了,不再到后宮留宿,她要什么時候才能有子嗣?”
“所以,為了肚子能鼓起來,她必然不會眼睜睜地看著皇上糊涂。”
“可娘娘為何不自己向太后揭發,而是要讓皇后娘娘立功呢?”宮女有些不解。
“何為立功?”華妃淡淡地道:“你以為太后會感激有人揭發皇上私德不檢么?老人家年紀大了,若是突然受了刺激,誰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情。想要立功,哪里容易。再說,皇后是妻,我是妾,縱然丈夫有什么不合適的舉止,也輪不到我這個做妾的去規勸。”
那宮女討好地道:“這皇宮,娘娘珍貴著呢,哪里是一個‘妾’能類比的。”
華妃抿唇一笑,道:“明兒把這些花兒讓內務司的人給搬走吧,留個三兩盆就好了。太多了,熏的慌。”
宮女連忙應是。
“都讓人準備好了嗎?”太皇太后看著搭在衣架上的棗紅暗金福壽紋的大衣裳,有些不喜歡,道:“是新月滿月,又不是哀家過壽,這樣穿是不是太過了?”
“太后,新月郡主的禮服您不是都過目了么?大紅明金的顏色,與您老這一身正好相得益彰!到時候您若是抱一抱小郡主,那是四代同堂,不知道有多喜慶!”
太皇太后琢磨了一下,露出些笑容來:“那樣的話,明嘉心中該怪哀家這個老婆子壓住她當娘的風頭了。看回頭,她還不跟哀家鬧。”
“明嘉郡主是小輩,小輩跟您鬧,還不是想哄著您高興開心?”那姑姑道:“您真高興了,賞點兒東西給明嘉郡主。不就哄好了她了!”
“你這奴才,合著明嘉來惦記哀家的東西不是?”太皇太后想著明天能出宮走一趟,去看頭一個重外孫女兒,情緒很高。很樂意聽著身邊人說笑。
她也有多少年沒有出宮去了。
說是天下站的最高的女人,但其實目光連這高高的宮墻都越不過!好在,她這一輩子,也不虧了,如今誰也管不了自己。更是有了大自在。
太皇太后心中感慨,有一撘沒一搭地與身邊的姑姑談著話。
“您早些安歇?”姑姑低聲勸道:“不然明天面色該不好看了。”
“人老了,覺少。”太皇太后雖然沒覺得有睡意,但也聽了姑姑的勸告,準備到床上去躺著去。說不定迷迷糊糊的,什么時候就睡著了呢。
姑姑蹲下來,伺候她脫鞋。
鞋子尚未脫掉,就見外面走進來一個宮女,低聲稟告道:“娘娘,外面皇后娘娘來了。說是有要緊事要見您!”
“這么晚了,有什么要緊事不能明天再說?”太后皺眉,卻道:“讓她進來。”她不太喜歡這個皇后,認為她有點兒笨。不過,也沒有笨的太離譜,平日里還是知道謹言慎行、察言觀色的。這會兒過來,說不定真有事情。
皇后娘娘批了一件暗紅色的斗篷進來,讓內殿的光線都跟著一暗。
太后有些不喜,道:“怎么鬼鬼祟祟?像是做賊似的。”
“皇祖母,孫媳婦有重要的事情。要與您老人家說。”皇后娘娘臉色有些蒼白,行禮之后,不待太后準許,就快步走到太皇太后身邊。掩手耳語。
太后皺眉,隨即臉色越來越難看,冷聲道:“你親眼看見的?”
“孫媳婦不想打草驚蛇,是以不敢靠的太近。但皇上他的確不在乾清宮。這么晚了,他不在乾清宮,能在哪兒?”皇后娘娘面色發慌。道:“孫媳婦心慌,不知該怎么辦,只能來求祖母指點做主。”
太皇太后黑沉著臉,沉默片刻,對身邊的姑姑道:“你去找厲嬤嬤,就說慈安宮外圍似乎遭賊了,讓人領著十幾個人過去巡視一趟!若是遇到身份不明之輩,直接亂棍打死!”
皇后聞言身子一顫,忙道:“皇祖母,您這樣會不會傷到他?”
太后娘娘瞪了皇后一眼,道:“你也跟著她們去走一趟吧”。
皇后愣了愣,慌忙應了下來。
那宮女會意下去,沒多久外面就有了動靜。皇后辭了太后走到外面,見暗紅的燈光下,院子里已經聚集了十來個身強力壯的嬤嬤,兩個人提著明晃晃的燈籠,其他人各自手持長跪,兇神惡煞一般,看的皇后身子不禁顫了幾顫。
她咬著牙,走下臺階,吩咐道:“走吧。”
她不愿意露面,但又不敢違逆太皇太后的意思,心底也十分想知道一會兒慈安宮那邊到底是個什么情景,就咬著牙一狠心走在嬤嬤們中間一些,戴上了帽兜,隱在黑暗中,估計著一會兒就算遭遇上,對面人也不會輕易認出她來,這才安心了些。
一行人很快出了慈寧宮,到了慈安宮門前,抬起燈籠照了照慈安宮緊閉的大門,沒有上前去叫,繞過大門沿著墻根小路往前行。
“娘娘,是不是要到了?”領頭的厲嬤嬤問道。
皇后娘娘看著前方黑黝黝的小樹林,點頭道:“應該就在前面了。”那里黑燈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見,但她剛才已經偷偷地來過了,若非是聽到那種污穢不堪的動靜,她怎么又羞又惱,非要深夜告訴太后不可!
那厲嬤嬤聞言點頭,又走了一陣,突然開口吩咐身邊人道:“四處留意著動靜,都精神點兒!”眾嬤嬤低呼應“是”。
就是十幾人的低呼,在這安靜的夜里也立即傳出了老遠去。
皇后娘娘尚在納悶她們這樣發出動靜會驚動了人,就已經聽到前方不遠有了慌亂的驚呼聲。厲嬤嬤停頓了一下腳步,原地大聲喝道:“前面什么人!我等奉太皇太后懿旨巡視西宮,都給我站住!”
喊過之后,才揮舞著燈籠,催促著眾人,往前快步走去。
那面顯然可見有幾個黑影背著一個人慌慌張張地往遠處跑去!眾嬤嬤很快走到近前,見到黑夜里草地上還留下一人,遠遠燈光一照仿佛是個女子。厲嬤嬤心中有數,道:“哪里來的賊人!給我狠狠地打!”
兩個提燈籠讓開再外,身后數位嬤嬤拿著長棍,快速地將那人圍了起來。問也不問,揚起棍子就狠狠地向人打了過去!
“啊!”
那女子慘叫一聲,就再沒有了聲音!黑夜里只剩下木棍揚起時候的風聲和落在人身上的悶聲!
這是要將人給打死啊!
皇后娘娘站在那里,只覺渾身顫抖,不禁緊了緊身子。她往另外幾人逃遁的方向看過去。只見有兩三個嬤嬤作勢往那邊呼喊著追了追,并未追出太遠,就放棄回來,心頭突然有了明悟。
原來,太后要的,就是這個女子死!而不是當真抓住一個現行,坐實了宮闈丑聞!
一個女子的性命,在這樣沒了!
臨終只有一聲慘叫!
皇后呆呆走神,渾不知這些人到底打了多久。
待到這幾個嬤嬤終于停手,厲嬤嬤上前挑著燈籠照了照。點頭道:“留幾個人善后。”聲音里沒有半分波瀾。
燈光那么一晃的時間,皇后娘娘看到一張血肉模糊全然看不清楚的頭和臉,和糾纏在一起的黑色頭發,嚇的一聲尖叫!
“娘娘受驚了。”厲嬤嬤攙扶著皇后娘娘往回走。
皇后無法忘記剛才看到的一副畫面,失魂落魄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許久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知覺,問道:“嬤嬤認出是誰來了嗎?”
“應該是那個不知檢點的宮女吧。”厲嬤嬤道:“看她衣衫不整的,顯然是在與哪個侍衛鬼混。這樣不干凈的東西,打死了也就打死了,是什么身份都不重要的。”
皇后娘娘雖然剛才真的沒認出是哪一個。但她心中清楚的很,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宮女,而是慈安宮的一位太嬪!而厲嬤嬤將其當做了宮女與侍衛私通,便是蓋棺定論。掩飾丑聞!
是啊,若是傳出去,皇上與太嬪偷腥……那真是天大的丑聞!
皇后娘娘抿了抿唇,問道:“那尸身怎么處理?”
“娘娘入主六宮這么久了,難道不知道犯錯而死的宮人都是埋在什么地方的?”厲嬤嬤反問一句。
皇后娘娘突然覺得,她扶著自己的手臂如同冰錐一樣。寒的人發瘆!
亂葬崗,能有個草席遮身,就是非常不錯了!最有可能的是,被野狗什么的吞入腹中!
竟然如此。
竟然如此。
皇后娘娘走到慈安宮門前,停下腳步,道:“既然事情已經處理了,本宮就不打擾太后她老人家安歇了。嬤嬤替本宮在娘娘面前告個罪。”
“皇后娘娘慢走。”厲嬤嬤指出兩個嬤嬤,給了她們一盞宮燈,道:“讓她們送你吧。”
皇后娘娘點點頭,緊了緊斗篷,快步往坤寧宮去了。竟然來帶到慈寧宮的大宮女都忘了叫過來跟著!厲嬤嬤倒還記得,讓人通知了那宮女趕緊回去。
她又在慈寧宮門前站了一會兒,有一個嬤嬤走過來,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厲嬤嬤點頭,將手里的宮燈交給別人,才邁步走進了慈寧宮。臨進內殿前,她先在在門口檢查了一下自己身上有沒有沾到什么不妥的東西,才放心地踏了進去。
太后娘娘半臥在床,披一個薄襖,手中轉動一串佛珠,正在等消息。見厲嬤嬤進來,她眼中厲色一閃,又微微一閉,再次睜開時候,就已經十分從容,開口道:“怎么回事,說吧。”
厲嬤嬤走近床榻,躬身向太皇太后低語道:“回主子,確實是皇上與慈安宮宮人私會。奴才們驚走了皇上,打死了那宮人……經查,是廖太嬪。皇后那里,奴才已經告訴她,是宮女與侍衛私會了。”
她呈出一個玉佩,上面的蟠龍紋飾足夠說明其主人的身份:“現場撿到的。”
太皇太后看著那玉佩,眼中閃過一抹痛楚,無力地道:“放在那里,你且下去吧。”
厲嬤嬤應了一聲,后退幾步,走了出去。但才一出門,就回轉過來,麻木的面龐上多了些猶豫,低聲對太后道:“剛才奴才們檢查,說是……”
“什么!”太皇太后冷聲道:“還有什么是哀家都不能聽的!”
“說是那宮人已經懷有近三個月的身孕了。”厲嬤嬤低頭說道。
太皇太后愣了一下,無力地擺擺手,躺回床上,閉上了雙目。
冤孽啊!
清晨。
天才有點兒灰光,陳府的下人們就已經起身,灑掃清洗,務必讓府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一塵不染,光可鑒人!而大紅燈籠掛滿了道理兩邊,紅紅的花卉擺在路邊,充滿著洋洋喜氣,準備著賓客盈門的熱鬧。
“前日宮里來人,說是太皇太后今日十有要來。”陳大太太不敢怠慢,對沈柔凝道:“一會兒你跟在我身邊,跟著眾人行禮就好,若是太后不問,你就別單獨站出來……”頓了頓,陳大太太怕沈柔凝誤會,解釋道:“不是我阻你什么,只是怕她老人家念著選秀舊事,恐不太待見你。她身份尊貴,不記得你就算了,若是想起來心中膈應了,誰知道將來會因此生出什么事情來。”
“娘,我明白的。”沈柔凝微笑道:“讓娘替我操心了。”
“我不操心你,誰操心你。”陳大太太心中難免腹誹一句:難道指望著你親生的母親嗎?她很快回神,道:“你陪著我再核實一下上下,別哪里出現了紕漏。那位老人家要來,不是小事。”
沈柔凝自然應下。
婆媳二人領著幾個管事媽媽又在府中檢查了上上下下,見一切都很妥當了,才放下心,略用了些早食,就有客人開始上了門,婆媳二人又趕緊分別迎接招待不提。
沒多久,席面上已經坐滿了人,而時辰也差不多了,明嘉郡主已經抱著新月郡主出來,團團接受著親朋好友的恭賀……但顯然有些心不在焉。
終于,慈寧宮派了一位姑姑過來,給小郡主送上了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