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貴不可言

第570章 拉他下來

但姜佛桑又豈會不知,相逢以來,他隱隱的排斥、若有若無的逃避。

她們之間橫亙著四年,四年間彼此的變化、發生的事,越不過去。

越不過去的還有前世……

“你還想知道什么?”姜佛桑眼望著他,“想問什么你就問,我知無不答。”

蕭元度問了,卻不如姜佛桑所想,他問了蒲家之事。

他并不關心蒲家人死活,他在意的是犀游苑九龍池發生的那些,是否屬實。

姜佛桑沒有否認:“史殷奇與蒲薦情份非同一般,除去蒲膺,留下蒲薦,蒲家仍有復起之時。史殷奇對蒲薦徹底失望,進而也會疑心那幾個殿前校尉對他的忠誠,這樣東寧州州牧之位我才更好——”

“夠了!”

蕭元度怒而打斷她的話,以一種不愿置信的眼神看著她:“你為何、為何可以如此輕描淡寫……”

若是危機時刻出于自保而不得不采取這種方法,蕭元度絕不會說什么。

但是現在,緊緊是為了扳倒蒲家、為了她的企圖……她這種可以豁出一切的態度難免讓蕭元度心驚。

“姜六,你已經開始不擇手段了。”

姜佛桑眼神微黯,旋即一笑:“如果你指的是色誘蒲薦——”

她想解釋一下自己只是順水推舟。

原本另有法子對付蒲薦,是他自己送上門來。留給她的時間本就不多,那么有更省力的法子為何不用?

再者蒲薦一個醉鬼,與他周旋毫不費力。從頭到尾他都沒有碰過自己一根指頭,頭發是姜佛桑自己扯的,衣裳也是她自己撕的。

但,有何區別呢?

她頂著這樣一張臉,蕭元度豈會不知所謂的色誘有多荒唐?

他無法容忍的是她的手段。

可是這樣的手段以后還會有,甚至更要狠辣十倍百倍,更讓他難以忍受。

先生曾說,進了權力的角斗場,誰也別想落得干凈。

可這世道本就不允許人干凈。

與其一輩子委曲求全仰靠別人庇護來保持清白,或者最終被時與命玷污,那不若自己掌握主動。

這么一想,似乎也沒有什么需要解釋的了。

姜佛桑仰起頭,問了他一個風馬牛不相干的問題:“若是陷入此境地的是阿丑,是阿丑做了這些事,你會諒解嗎?”

蕭元度想也沒想:“她不會。”

話出口,似有些后悔。

但終究也不曾改口。

姜佛桑低眉笑了下,對他的反應絲毫也不意外。

從蕭元度種種反應來看,他應當已經猜到自己和他一樣也是重生的了。

他尋來南州,或許是想做最后的驗證。

驗證之后他會如何選擇呢?姜佛桑也不能很肯定。

雖然太岐山洞坦白時他已經盡量給“妖妃”周全,把妖妃招人恨的原因大半都歸在了昏君身上。

即便他說過,縱使什么苦衷也沒有,她就是壞、就是惡毒,那也是前世。他不會讓她走了前世的老路。

——問題也正出在這。

其實蕭元度心里從始至終沒真正接受過她是妖妃這件事。

或者說,他不是很能接受自己愛上了前世那個“妖妃”。

以往他是盡力把妖妃的前世今生區分開,一遍遍重復著“那些都是前世的事了,這一世什么都還未發生”,安慰她,也說服自己。

現在,沒法區分了。前世今生攪和到一起,傳聞中的人和眼前人合而為一,他不得不去面對妖妃上一世的經歷,這些又恰恰是他所不愿面對的。

甚至妖妃做過的惡又再一次在他眼前上演,所以他才迫不及待想帶她離開。

似乎只要脫離這個環境,他們就又能回到過去。姜六還是今生的姜六,不會受前世影響、不會走前世老路。

姜佛桑原本有想過直接告訴他自己就是阿丑。

已經開了口,屢屢被他打斷岔開。

姜佛桑從他的回避窺測到他的內心,便也沒再提過。

想想也是,告訴了他又如何呢?

她雖不是前世那個妖妃,但她今生步了后塵,也成了眾人口中的妖妃。根本沒什么兩樣。

不,區別還是有的。

樊瓊枝只是擔了個虛名,那些惡事應當是史殷奇和樊瓊林做下的。相較而言,自己做過的事,樁樁件件,要貨真價實得多。

告訴蕭元度她是阿丑,事實會變成“他的阿丑成了妖妃”,他只會更加痛苦、更加難以接受。

姜佛桑寧可他心里的阿丑還是那個阿丑,哪怕以別人的名義存在并且已經謝幕,總好過面目全非。

更何況,他知道了真相也不見得就能解決兩人眼下的困境,至多掩蓋一陣子,說不定他的反應會更加激烈、更要堅持帶她走了。

而蕭元度此時的反應恰恰證明了這一點。

因為蕭元度心里早就已經認定了她是前世的妖妃,對她道德上的期望從來不高,之后底線更一再被她拉低,所以她做任何事可以說都在預料之內。

若換作阿丑,前世那個幫著辜郎中救死扶傷、對老弱病殘包容憐憫的阿丑,蕭元度絕不會允許阿丑如此“墮落”,會不管不顧拯救她出“深淵”。

姜佛桑不想出深淵,姜佛桑只想拉他下來。

蕭元度沒有等到她的下文,也暗悔方才失語,緩了緩緊繃的神情:“我們不提別人,我只想帶你離開南州,我們回到過去。”

姜佛桑嘆聲:“與其回到過去,為何不往前看呢?還是,你不敢面對這樣的我?你無法接受你的阿娪成了別人口中心如蛇蝎的妖妃?”

蕭元度心里冷不防被一刺,不自覺地抓緊了她的胳膊:“沒錯!我無法接受!只要你留在大成王宮一日、留在史殷奇身邊一天,我就難以忍受!你做的那些事,還有你要走的那條路,我一樣都忍受不了!”

姜佛桑知道,重逢以來,他心里一直憋著一股怨氣。

最初因為對她的心疼占了上風,而強制壓了下去;后來雖也曾對她訴說過,但也就只是嘴上說說而已。

直到今時今日,在酒肆飲了酒,又借著這場爭吵,他的怨氣才最終發泄出來。

這是好事,所以姜佛桑由著他發泄。

但他的雙手越攥越緊,痛意難忍,姜佛桑忍不住蹙了下眉。

蕭元度注意到了,立即松了手。怨也好恨也好,也都跟著消散了。

只剩下平靜,無奈而無力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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