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貴不可言

第580章 鮮克有終

君王是不會錯的,那么,錯的只能是她。

當啷一聲,長劍掉落在兩人之間。

“既無成家之念,就永遠做個男人罷!”

這些年,五仁為了行事方便一直做男兒裝扮。

后來發現南州并不似中州講究三綱五常,對女子的約束也并不如她事先所想。隊伍里男女老少都有,活命是第一要事,誰管你是男是女?便也沒有刻意去隱瞞,所以知道此事的不在少數。

朝中卻是清一色的男兒。

為不顯突兀,加之多年下來也養成了習慣,她做了輔國太尉以后并未改換裝扮。

文武大臣對此皆心照不宣——她是從龍之臣,恩寵才干皆具,又重權在握,只有嫌命長的才會去觸她霉頭。

近來之所以風向大變,無非是閻檜搬出中州朝堂無女子立足之地那套理論來煽動,再有史弶那幫人從中攪合。

這些人或許懷揣著不同的心思,但他們有著同一個目的——逼她退出朝堂。

旁人的她可以不管,但史弼也這般想……

五仁扮男子本是隨心隨意之舉,想換回女子裝束隨時都可以。

史弼如今卻下令讓她永做男人。

是對她不知好歹不肯入后宮的懲罰?還是為防她將來突然改變主意、嫁人以后為夫家效力……

五仁笑了下,昂首,望著那道威嚴而冷漠的背影,撩袍跪地:“臣,謝王恩!”

第一次跪君,最后一次稱臣。

五仁回望著巍然的宮城,終于意識到,在她一心撲在國事上的這三年,那個人已經徹底變了。

他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君王,也像一個真正的君王那樣獨斷專行、唯我獨尊。

或許從他登上國君之位的那一刻,曾經的史弼就已經不存在了。

至高無上的位置就是有這樣的魔力,她怎么就給忘了?

現在想來,兩人的矛盾或許早便存在。

稱帝事件只是引發,沒有閻檜也會有別人。

他們經歷了那么多,以為能成全一段君臣不相疑的佳話,到頭來還是成了笑話。

是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權力對人心的腐蝕。

或許她早該學了張良。

功成身退,尋一處山水佳地隱居……

她當初確也是這么打算的。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因為誰的三兩句話而動搖。

想著再幫他一程,想著等百姓安居樂業就抽身遠走……

當真只是如此?

還是不知不覺間,她已經習慣了這種一人之下、呼風喚雨的感覺?

不知不覺間,她也沉溺在了權力場中,成了旁人眼中尾大不掉、讓君王感到威脅的存在。

唉,讀了再多書,知上下五千年,又如何?仍舊改不了自以為是的毛病,更無可更改的是人性的弱點與自私。

就像這世上的夫妻往往可共苦不可同甘,君臣之間篳路藍縷之時尚可把后背交給彼此,但當江山落定局勢明朗,當絕對的信任不復存在,外部的矛盾必不可免轉向內部,于是開始了爭奪拉鋸,于是有了各自的盤算。

貌合而神離、形聚而神散。

緊跟著而來的便是猜忌、疏遠、打壓,乃至——

五仁并不恐慌,也不難過。

她心里很平靜,十分平靜。

只有些微的感慨。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辭去官職以后,五仁搬出了史弼親賞給她的太尉府。

她沒有像那些新貴那樣廣置田宅,除了城中一座私邸,只在城郊買了一座小院。

之所以買下這座小院,還是因為辜百藥。

辜百藥多次救過史弼的命,史弼封他做了醫令。

身為醫令,只需一聲吩咐,什么藥材都會送到面前,他卻始終保留著親自采藥的習慣,縱使是戰亂那幾年也不曾改過。

而那些疲于奔命、被各方壓力壓得喘不過氣的歲月,五仁唯一能放松身心的時候就是跟著辜百藥一塊上山。

辜百藥話少,眼里只有各種稀奇古怪的藥草。她就跟在一旁,吹著風、欣賞著景色,念叨些有的沒的。

知道說別的他也不感興趣,便隨口扯些現代醫學知識。

可她哪懂什么醫學?

勤洗手、勤通風,多喝開水……全是些基礎的不能再基礎的……廢話。

她倒是有個學中醫藥的堂妹,無聊時也翻過堂妹的課本,匆匆一掃,記下的不多。

辜百藥卻聽得十分認真,都忘記采藥了。

別看他年紀不大,醫術卻十分了得。而且很能觸類旁通,她那些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零碎講述,他聽后不僅有所思,往往也有所得。

這是一種多么可貴且可怕的能力!

五仁只恨自己當初沒多用點心,把堂妹書架上那些厚的能砸死人的“磚頭塊”全給背下來。

那樣的話或許還可成就一位神醫。

不過,憑辜百藥的勤勉與悟性,相信若干年后成就絕不會小。

五仁問過他師承何人?辜百藥搖頭,說他也不知。

他是師父撿上山的棄嬰,師父已經仙去,不然他也不會下山。

五仁禁不住暗自揣測,瞧辜百藥遠超同時期醫家的醫術水平,他師父不會也是穿越的罷?

大抵她只是太想要有個老鄉了,所以才會胡思亂想。

然人都已經不在了,自然也就無從求證。

除了閑扯,五仁偶爾也會搗搗亂,故意采些野草,趁他不注意塞進去以假亂真。

辜百藥總能發現,也不說什么,再挑出來便是。

他這樣子,五仁倒不好欺負他了。

前陣子心情不大好,特意抽出一日隨辜百藥去采藥。

晨起出發,歸來時太陽已落至半山腰。

經過烏鵲潭時見到那座小院,瞧著像是廢置許久無人居住,便想讓辜百藥買下來。

“你常來此,也好有個歇腳處。”

辜百藥搖頭。

他自小在山里長大,翻山越嶺家常便飯,不需歇腳。

五仁便讓人打聽了主家,自己買了下來。

心里想著,他再是不嫌累,路過她的院子,請他進來坐坐,他還能過門不入?

院子有些老舊,只讓人隨便收拾了一下。

就怕重新翻蓋后失了那份味道,反襯不起這青山綠水了。

不過如今不翻蓋也不行了。

這破門舊院的,她不介意,只恐有人介意。

好在史弼賞賜了她許多錢,她有錢。

于是大手一揮,斥巨資、請工匠,熱熱鬧鬧施工,將之擴建成了一座別苑。

別苑落成那日,管事來請她題寫匾額。

她提筆寫下“南柯小筑”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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