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沒完沒了的毆打辱罵,沒有生不如死的凌辱折磨,沒有咽不完的辛酸淚……
不需倚門賣俏,不需以皮肉為餌,不需做盡不堪之事……
只靠著她們的雙手就能換得一日三餐。
雖則進園之初并沒有傭錢,她們也覺理所當然。
但這僅僅是頭幾個月。
當第一批上織機的織娘領回第一份“月錢”,所有人都震驚了!
她們竟然可以有自己的私財!
從前在歡樓時,有此殊榮的只有那么一兩個。
那也只是鴇母手縫里漏的,還會被以各種由頭要回去……別處不知,反正云夢館里從未有攢夠錢贖身的。
現在,她們每個人都有這種資格。
只要度過集訓期,只要手藝足夠好……
漆黑不見五指的人生突然看到了點光亮,熱情瞬間被點燃,每個人都鉚足了勁學習。
除了教習她們的師傅,訓練期間她們能接觸到的還有兩個管事。
一個叫芮娘,八面玲瓏的人物,爽快利落、處事周全,嬉笑怒罵不會讓人有丁點的不舒服。
眾人知道她也是歡樓出身后,都道“難怪”,她們身上有著同樣的氣息。
另一個便是七娘子,打眼一看便知貴門才能養出的嬌女,眾人本能覺出了距離感,在她面前都十分拘束。
后來更聽聞她便是這萬錦園的主人,距離愈發拉大。
若說七娘子高高在上?沒有;苛待她們?也沒有。
甚至不曾說過一句重話,也不曾流露過鄙夷厭憎的眼神。
但這些只是源于她的教養而已。
她們這些人曾干得什么營生?最擅長莫過于看人臉色,即便再微妙的情緒也躲不過她們的眼睛。
七娘子不喜她們是毋庸置疑的事,她們也覺與七娘子是兩個世界的人,便都下意識離她遠遠的,有事只找芮娘這個“同類”。
今日不知為何,來的竟不是芮娘,而是七娘子。
七娘子還親自攙她……
姜佛茵見她雙目發直,以為情況不好,轉頭吩咐侍女鈴鐺:“快去請醫。”
照料采青的婦人搡了她一把:“七娘子要給你請醫,還不快謝七娘子!”
采青卻急道:“不敢給七娘子添麻煩!我賤命一條,忍忍就過去了。”
以往哪里有個病痛都是這般過去的,哪里就到請醫的份上了?
她也沒這個命。
姜佛茵沒好氣道:“麻煩我什么?又不是我給你看。”
見她愁眉不展、戰戰兢兢,稍想了想,便也猜出她心病。
緩了緩語氣:“你只管好生養病,病養好了才能好好辦事不是?”
“七娘子不趕我走了?!”
“誰要趕你走了?我是那樣不通情理的人?”
采青喜極而泣,又要起身,“謝——”
被姜佛茵按坐回去:“你也別忙著謝,請醫吃藥的錢回頭要從你月錢里扣的。”
采青重重點頭:“欸!欸!”
“你先安生躺會兒,我還有事要忙……”
姜佛茵交代好,轉身,就看到門口含笑而立的阿姊。
“還在生我氣?”
姊妹倆順著林蔭小道往主園走,侍女遠遠綴在后頭。
自去年三月底不歡而散,佛茵便存了氣,姜佛桑傷好之后幾次來萬錦園她都避而不見。
姜佛茵悶不吭聲,扭頭看著別處,哪哪都透著別扭。
姜佛桑拉住她的手,腳步隨之停下。
“阿姊給你賠不是還不行?”
姜佛茵沉默了一會兒,終于抬眼看她,眼圈有些泛紅,“我不是氣阿姊,我是——”
她是氣她自己。
當初她隨阿姊來南州,一路再多艱險困阻,都有阿姊在前擋著。離開了父母也離開了家,然而一切似乎又還和當初一樣。
姜佛茵當然清楚,這安穩都是阿姊給她的。
阿姊拽她出泥潭,可阿姊自己卻困于競都王府。
一開始是被困,后來是心甘情愿被困。
再后來阿姊成了琦瑛妃,然而一切并未就此轉好。
國君重色又涼血,阿姊毀了容貌,日漸受冷落……
姜佛茵那時已經知道了阿姊的盤算,焦急卻無可奈何。
無意間聽了商泉陵與芮娘的對話,不等她拿定主意,宮里就發生了大事——琦瑛妃為國君擋獸重傷、命在垂危。
姜佛茵再按捺不住,偷拿了良爍的玉牌,以探視為名擅自入宮。
一位宮侍好心為她引路,將她送去了昭明宮,她終于見到了阿姊。
阿姊已醒來十多日,可整個人虛弱到了極致,仿佛隨時都會撒手而去。
姜佛茵只看了一眼,眼淚就涌出來,撲到榻前,一聲阿姊還未叫出口,就挨了一巴掌。
姜佛茵至今還記得阿姊看見她時又驚又急的眼神:“誰讓你來的,走——”
姜佛茵捂著臉委屈道:“我只是想幫你!”
“你能幫我什么?我不需你幫!”
“阿姊能替我嫁去北地,我為何就不能入宮替阿姊爭寵?做妃嬪多風光,我也不吃虧。”
“你——”阿姊半撐著身子,毫無血色的臉上憑添兩抹詭異的暈紅,咳喘不止,右肩漸漸被血泅濕。
“女君!”菖蒲和似霓相繼驚呼。
姜佛茵也嚇到了:“阿姊,你別氣……”
“我不是你阿姊!”阿姊積蓄了力氣,說出這句就倒回枕上,手猶指著她,讓人即刻送她走。
菖蒲親自送她出宮:“方才引你來的宮侍是芳樂宮的,不知那邊又打的什么主意……七娘子,女君也是為你好。”
姜佛茵呆呆的,腦子里只有阿姊血透重衣的樣子,還有那句“你能幫我什么”。
姜佛桑嘆息一聲,抱住她:“是阿姊的錯。當時太過心急,口不擇言……”
直起身,撫了撫自己打過的那半邊臉:“打疼了罷?”
姜佛茵搖頭。阿姊當時傷成那樣,能有多大力氣。
“阿姊,我是不是真得很沒用?阿姊那時處境堪憂,我若早些做下決定,入宮助阿姊一臂之力,阿姊也不至于舍下半條命……”
“阿妙,”姜佛桑打斷她,“咱們兩個背井離鄉來到南州,脫離了家族,只剩你我二人相依為命。若然我連你這個唯一的親人也舍得出去,那——”
那就真是不擇手段了。
即便目的達成,這榮耀也不堪回首。
行大事者不拘小節,但為人總該有最起碼的底線。
“更何況我當時已經舍下半條命,若還要再搭個你進去,那我籌謀一場圖個什么?你自己說,這虧本的買賣豈能做得?”
姜佛茵頓時破涕為笑。
姜佛桑舒了口氣:“可算是哄好了。”
姜佛茵小聲嘟囔:“可我還是想幫上阿姊。”
“你不正在幫我?萬錦園能有今日成果,有你一份功勞。”
姜佛茵可不敢充大:“都是縑娘她們——”
“你也不必自謙,縑娘她們都對你贊不絕口。金瑯夸你學得快、賬目上的事一點就通;芮娘也說你急情急務處理得井井有條……”
姜佛茵愣了一愣,隨即撇嘴,“誰稀罕她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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