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貴不可言

第322章 毀于今晚

在棘原城,在刺史府,除了親身經歷那回,姜佛桑并無多少機會見到搶婚的場景。

到了巫雄之后也是聽得多見得少。

這是頭一回讓她迎面撞上。

她知道劫奪婚在北地合情亦合理,衙署不管,律法也管不到。

她也清楚若然伸手阻攔必將面臨極大的麻煩。

但她做不到視而不見。

因為不想過后再陷入無盡的后悔中,就像無數次后悔當初沒能把那個新婦救下。

姜女開口的瞬間蕭元度就已猜到她心中所想。

就他自身而言,不管在棘原還是在洛邑的那些年,劫奪婚都是司空眼慣之事,甚至洛邑還更加猖獗。

正因多如牛毛、屢見不鮮,以致相沿成習,所以他才會熟練地仿而行之,并且絲毫不覺得有何不妥。

然而自前年起情況慢慢變了。

他對劫奪婚仍沒太多想法,只是每當別人在他面前提起這三個字,他就會憤怒、不悅,繼而延生出一種莫名的心虛,尤其怕姜女聽到、看到。

去歲同姜女外出走訪,就曾碰到過不止一回。

每回他都如臨大敵,要么借口有事、要么臨時弄出些突發狀況,想方設法地拖延,好在最后都給避開了。

久而久之,他對這事的敏感簡直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但凡有個風吹草動,迅即就會做出反應。

今日到底還是大意了,早在察覺到苗頭不對的時候,他就應該讓姜女掉頭……或許他壓根就不該同意來圍塔村。

前一刻兩人還有說有笑,須臾之間盛夏變隆冬,姜女周身如同被冰層包裹住了,透出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蕭元度清楚地意識到,自己處心積慮安排的這次出行,還有這月余之功,都即將毀于一旦。

就毀于今晚。

“你們是何人?”

姜佛桑沒言聲,抬腿下了馬。

蕭元度隨之也從馬上一躍而下。

兩人邁步上前,姜佛桑的目光一徑盯著壯漢手中揪著的新婦。

火把的照耀下,新婦衣衫不整、披頭散發,嘴鼻處流著血,雙眼還有兩頰都已高高腫起

本以為她已昏厥過去,但微弱的呻吟聲證明她還有意識,只是已張不開嘴,也沒了求救的力氣。

唯有眼縫里迸出渴求的光,看著她,就像墜江之人看見了最后一根稻草。

“你要把人打死了。”

視線移到一臉橫肉的壯漢臉上,姜佛桑聲音平而靜,聽不出一絲怒火,似乎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方才沒看真切,壯漢這會兒才算瞧清楚她的面容,頓時兩眼放光。

正待開口調笑兩句,就注意到負手立于她身后的男人。直覺告訴他對方不是個好惹的,只好按下心思。

“打死又如何?”壯漢話音囂張,“她是我費了大勁搶來的,席都擺了、房也圓了,她不愿意跟我過,趁機偷跑,我不僅打她,回去就敲斷她雙腿,看她還敢不敢跑!”

新婦聞言,顫得更厲害了。

壯漢哈哈大笑,“怕了罷!臭婆娘,給你臉了,還敢跑!看我不——”

說著揚手還欲打她。

就聽咔嚓一聲,緊跟著響起的不是新婦的痛呼,而是壯漢殺豬般的慘叫。

蕭元度跨步上前,用沒受傷的左手攔下了壯漢的右手,稍使力往后一折,那只手腕便扭曲成了一個詭異的弧度。

“松開!”這一聲是對壯漢說的。

壯漢疼得臉龐扭曲、滿頭大汗,整個人都懵了,聞聽此喝,立時松開了手。

姜佛桑忙將新婦扶了過來。

新婦已經站立不住,大半個身子全靠她支撐。

蕭元度哼聲之后,重重一推,壯漢仰跌在地。

被鄉民扶起后,壯漢才從痛意中找回神智,往地上吐了口痰,“哪來的外鄉客,還想截二茬不成?!”

蕭元度濃眉一豎,兇戾的目光看得壯漢頭皮一緊。

不過他很快便反應過來,這是在他的地盤上,這人再能耐又如何?雙拳難敵四手。

“鄉親們,有人來咱們村搶人,這口氣誰能咽?!”

在場多數都是今日幫壯漢搶親的,為了避免男方那邊反撲,搶完還要防守,是以家伙什帶得煞是齊全。壯漢話音才落,手持棍棒農具的鄉親立時將三人團團圍住。

“不可不可!”有人疾呼著從村里奔來。

眾人一看是游醫苗飛,紛紛給他讓道——自打各村巫醫被抓后,游醫的地位水漲船高,如今走到哪都很得人敬重。

兩邊涇渭分明,苗飛跑到中間,將蕭元度和姜佛桑攔在身后,喘著氣對眾鄉民道:“不、不能打!這是縣令,還有縣令夫人!”

鄉民當然不信。

“咱們這窮鄉僻壤之地,縣令如何會來。”

“就是,深更半夜的……”

“苗游醫總不能哄人罷?”

苗飛急了:“我有幾個膽,敢在此事上作假?眾位別忘了,我是衙署派來給鄉親們治病的,來之前我是見過縣令的,他就是咱們巫雄的蕭縣令!”

村有喜事,作為村里目前最受敬重的人,苗飛自然也在被宴請之列。

才入席,就聽到新房內傳來撕心裂肺地哭喊。

男人們一陣會意地低笑,說牛二這就忍不住、新婦有得受了云云。

新郎牛二很快便提著腰帶神清氣爽地從新房內出來,輪番給大家敬酒。

苗飛心里有點不是滋味,但世道如此,他也做不了什么。只是在牛二過來敬酒時提醒了一句:新婦年歲尚小,同房需仔細些,不可太過粗暴。

孰料牛二聞言露出手臂上地咬痕:“臭婆娘活該!女人就得打,不打不老實!”

旁邊有人擠眉弄眼問:“苗游醫還未成親罷?你不懂其中滋味,怪不得,有些女人就喜歡咱們男人用強,越強她們才越得趣呢!”

這話引得一陣附和。

苗飛被猥瑣的笑意與淫邪的話語包圍,整個人如坐針氈,就想早點走。

牛二拉著不讓。

苗飛便借口去茅廁,總算得了片刻清靜。

茅廁就在新房后面,距離新房不遠,他正要出去,突然聽到一陣響動。

悄悄從茅廁探出頭去,發現一個跛足女人手里提著個鐵錘樣東西,躡步接近被封的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