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姜佛桑不憚于承認心底已有了蕭元度的痕跡。
她也相信蕭元度的真心并非作假。
只可惜,她不信天長地久,更不相信會有永不變質的情意。
芮娘說得沒錯,注定不能相守的,又何必非等到愛意消泯、相看兩厭那一刻。
心里放著一個人,和要不要跟他在一起是兩碼事。
方才她告訴佛茵,時間能消磨一切。
時間既能消磨一切,當然也能撫平一切。
蕭元度可以由“樊瓊枝”愛上姜六娘,以后,過個幾年,也可以愛上另一個人。
而若干年后,說不定她也已經放下……
“阿姊,”姜佛茵打起精神,“咱們這是往何處去?”
長生教之亂給京陵中人留下了濃重的陰影,慢說世家大族,便是天子大婚,輕易都不會再取消夜禁。
現下城門已關,進城需得等明日了。
姜佛桑道:“等會兒送你去一處民戶安歇,天亮后你就回姜府去。”
姜佛茵悶悶道:“阿母對我失望透頂,已是不肯認我了。”
“她若真不想認你,會干脆說姜七娘墜崖了,而不是永居青屏山中清修。”
姜佛茵怔住。
原來阿母并不是當真放棄她嗎?
阿母給她留了后路的……
心口發燙,眼窩酸澀,喃喃叫了聲阿母。
姜佛桑叮囑她:“回府以后,對人不要提起我,就當你我今晚未曾相見。”
“為何?”姜佛茵胡亂抹去眼淚,“阿姊你不回府么?那你要去哪兒?”
莫非要去江州?可阿姊與二伯母……
“我才從江州來。”
姜佛茵愈發弄不懂了。
接連追問之下,姜佛桑只說自己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那你何時回京陵?我們何時能夠再見?”
姜佛桑避開了這個問題,只道:“今日一別,走好各自的路,不要讓彼此擔心才是。”
姜佛茵才感覺腳踏在實地上,突然間又懸空了。
阿姊不回去,那她……
姜佛桑知她心中顧慮:“阿妙,你該長大了。有些事遲早要面對。”
姜佛茵心惘惘的。
她倒不全是不敢面對,而是面對之后……
年初那場叛亂中,姜氏一族也有受損,不過受損并不嚴重。
兄長姜佛萇在杞陽郡太守棄城逃跑的情況下,聚集城中軍民奮起反擊、守城有功,叛亂平定后便被破格提拔為了杞陽郡守。
能有如此晉升應當不單是守城的功勞,還因為他在滿城動亂時救下了董氏一族的女郎董緋。
沒錯,正是董太后的母族。
不管怎么說,兄長的官職終于不再是阿母求來的,算是因禍得福,姜家也終于有了希望。
愈是如此,她這個污點便愈礙眼。
或許阿母不會視她為污點,但阿母再如何心疼她,等著她的也只有兩個結果:要么永居青屏山,要么就此遠嫁、永世不再回京陵——一如當初阿母為她做的安排。
只不過那時是因為她頂著堂姊的名頭見不得光,而今卻是因為姜七娘本人不能見光。
可,即便她聽從安排,不計較遠嫁何處、所嫁何人,也未必就萬無一失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此事一旦傳開,姜家無顏見人,兄長的前途說不定也要受影響……
更何況她才逃出生天,眼下已無心婚嫁,更不想一輩子在山中苦修。
還不若就當那個被愛沖昏頭腦為愛不顧一切的姜七娘死了。
死于今晚,死在方才那場大火之中。
倒也落得個干凈。
唯一對不起的就是阿母。
不過阿母一心振興姜門、恢復祖上榮光,而今終于有了點盼頭……也算她為阿母、為姜家唯一所能做的了。
姜佛茵思索良久,橫下心來:“阿姊,你帶我走罷!”
姜佛桑一手控著韁繩,回了下頭:“你知道我要去哪?”
“不管你去哪,我都跟著你。”姜佛茵把自己琢磨的那些說給她聽,“阿姊也不想我這一生胡亂交代了,是不是?”
她想得這般透徹,姜佛桑多少有些意外,更多是欣慰。
事實上,也的確如她所想。
“你可要考慮清楚,這一走,再無回頭之路。”
言外之意,她們大抵永不會再回來了。
姜佛茵點頭后,遲疑片刻,“走之前能否讓我再見阿母一面?偷偷見,不讓她知曉。”
姜佛桑沒有回答她的話,勒韁停馬。
“阿姊?”
姜佛茵疑惑著從旁側探出頭去。
借著側前方春融擎著的那支火把,注意到遠處又有人來,人還不少。
來不及驚異,那些人已到了近前。
隨著他們翻身下馬的動作,兩個五花大綁著的人被扔到了地面上。細瞅之下,發現是一男一女。
男的蓬頭垢面、形銷骨立,女的穿著打扮倒是正常,就是面容蠟黃、眼窩深陷,瘦損得厲害。
“女君。”陳武行禮之后道,“費了點功夫,在良總管那幾個江湖弟兄的相助下,總算是順利出了城。”
姜佛桑微頷首,沉凝的目光下垂,抬手摘下面巾。
“唔!唔唔!”
那兩人使勁昂著頭,借著火把的光看清她的臉。
兩雙眼越瞪越大,眼珠幾欲脫眶。
尤其左邊那個男子,唔唔不休,顯得無比激動。
此處荒僻,也不怕人叫喊,陳武與何六就把他們口中的破布拽掉了。
“姜六娘!”許晏得以開口,就喊出了這個讓他如蛆附骨的名字,“是你!竟是你!”
原以為永寧寺會是他畢生的夢魘,沒想到那只是個開始。之后那本《龍陽逸史》,直接將他打入了無間煉獄。
家中都認定是連氏所為,只有他清楚,根本就是這個毒婦的手筆!書縱是連氏命人所編寫傳抄,沒有那些信件、那些信件……
《龍陽逸史》面世以后他成了整個京陵的笑談,再抬不起頭來。阿母既心疼又恨怒,活活給氣死了。
兄長出征南州、敗軍而還,前不久又死于軍中嘩變,許氏一門徹底敗落,鬼縮在府的許晏也愈發不得人待見。
想曾經,對外他風光無限、傲視眾人,對內則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淪落到如今這般地步,活得不人不鬼,不敢見天日,全是拜姜六娘所賜!
許晏一口一個毒婦的叫罵著,陳六與何六對視一眼。何六正要再把他嘴堵起來。
就見女君輕笑了笑,居高臨下,以一副略微遺憾的語氣道:“郎君曾言,許氏門第永不會倒,終是倒了呢。”
“你!你!”許晏恨得眼底充血。
陡然又哈哈大笑起來:“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千方百計脫離許氏,北地折騰一場,到頭來仍是個棄婦!棄婦!”
任他如何叫囂,姜佛桑絲毫不怒——誰會理會一個臭蟲的無能狂吠呢?
目光收回,看向他旁側之人。
何六會意,上前一步,手起刀落,鮮血四濺。
“姜六——”
許晏死死瞪著,一聲姜六娘未及說完,頭已滾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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