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貴不可言

第521章 那根骨頭

女生言情第521章那根骨頭第521章那根骨頭←→都言“皇帝愛長子,百姓疼幺兒”,扈家毫無二致。

長子受重視,幺兒得偏寵,而扈長藺非長又非幼,自來便不得雙親看重——至少他是這么認為。

雖早已習慣了這種忽視,可驟然被選為質、被送去那茹毛飲血之地,無異于從九霄落入泥沼。

臨行前夕父子談話。

父親告訴他,兄弟幾人中唯有他性情沉穩能當大事,選他也是因為對他寄予厚望。

還殷殷叮囑,扈家兒郎沒有懦夫,讓他務必要爭氣,全家等他載榮而歸。

從來不曾被如此重視過的扈長藺深受鼓舞、心潮澎湃。

他那時還不知道等著自己的會是什么。

他想做到父親說的那些,他從來都想做到最好。

可是很快,在巨大的落差和非人的磨難下,說服自己開始變成一件很難的事。

同去的人中更有人毫不留情地嘲諷:“哪個爺疼娘愛的會被送來這個鬼地方?”

是啊,為父母者,哪會忍心自己的孩子遭遇這些。

眼見著身邊的人瘋得瘋、殘得殘、傻得傻、死得死……扈長藺再想起那句“載榮而歸”,只覺諷刺無比。

父親和母親難道就沒想過,他也可能變瘋變傻、斷肢殘腿,亦或被人割耳削鼻?甚至根本就有去無回。

他們知道,但還是選了他。

他是被舍棄的那個,他的生死無關緊要……

扈長藺慢慢開始恨,恨自己不是長兄,更恨自己不是七弟。

兄弟幾人中,他最羨慕的就是七弟。

降生之夜天降吉兆,自小就得父親的喜歡。稍微長長,粉裝玉琢的長相,性格中乖巧可喜的一面再顯露出來,更引得了全家的疼愛。

扈長藺也是喜歡的,扈長蘅也格外黏他。

有一年冬日,下了好大的雪,他帶著扈長蘅偷溜出去玩。他走在前,扈長蘅跟在后。

扈長蘅那時……應是四歲?

矮墩墩的,怎么邁步也追不上他,就呼哧呼哧地喊:“二兄,慢一點、慢一點。”

扈長藺反倒加快了腳步,還有意嚇他:“天快黑了,夜間有山怪出沒,山怪最喜食吃你這種小孩子!”

“二兄!”小孩子明顯被嚇到了。

扈長藺哈哈大笑。

走出很遠才猛然意識到身后沒了聲音。

回頭,白茫茫一片,哪里還有扈長蘅的身影?

扈長藺嚇了一跳,急跑著返回。

直到靠近兩人方才說話之地,才終于又聽到一聲隱約的:“二兄,救我”。

原來是掉雪坑里了。

扈長藺松一口氣的同時,停下了腳步。

他也不是很清楚那一刻心里的真實想法。

是想嚇唬他、捉弄他,還是……

他開始往相反的方向走,繞著那個地方一圈圈的轉。

天漸漸黑透,遠處出現火把,是來尋他們的仆役。

扈長藺告訴他們,七弟瞎跑不見了,他找了半天沒找著……

等扈長蘅終于被救上來,整個已經成了雪人,昏迷不醒、高熱不退,且就此留下了病根。

扈長藺也因此受了責、罰了跪。

扈長蘅醒過來還為他求情,道是自己不小心,與二兄無關。

然而扈長藺卻無法感激他。

就因這一個意外,他變得體弱多病,阿母整副心神都放在了他身上。

自己的乖巧懂事只換來偶爾一聲敷衍地贊揚,病懨懨的扈長蘅卻有本事讓所有人都圍著他轉。

蕭家送來的質子也才八歲,所以為什么不是七弟呢?

他那樣子本來也不像是能久活的,為什么不是七弟……

含垢忍辱、咬著牙,終于等到了“載榮而歸”的那一日。

闔家都視他為功臣,父母家人左一句吾兒、右一句二郎……他感受到了久違的器重,久違的溫情。

只可惜,他已經不需要了。

既然他們送他去死,就別怪他爬回來索命。

他所遭受的一切,一樣一樣,全部都要還回去。

而他所付出的,自然也該得到同等的回報。

上一世里,離開洛邑后蕭元度就與扈長藺再未謀過面。

再后來他脫離蕭家去了九牢山,落草者中有崇州人,無意間聽聞了扈長蘅與姜七娘的事。

那時扈長藺已經死了,就在扈長蘅死后不久。

而今,扈長藺還活得好好的,反倒是他的兄弟一個個死于非命。

扈三郎陣亡于與北涼交戰時,扈四郎扈五郎被涼州將領設伏雙雙戰死,至于扈家長子——聽聞酒后失德,淫辱了亡弟孀婦,鬧得滿城盡知,酒醒之后留下遺書一封,以死謝罪了。

沒出事的只有已嫁或未嫁的女兒,以及一個扈長蘅。

如今扈長蘅也出了事,很難讓人再相信一切都是意外、都是巧合。

結合近幾年崇州動向與扈長藺的一些動作,蕭元度心中隱隱有個猜想。

他知道扈長藺心中最為嫉恨的就是扈長蘅。

前世里扈長蘅不曾出家,一直居在扈府、在扈長藺眼皮子地下,他沒能按耐住,最先對扈長蘅下了手。

姜七娘或者從始至終都被蒙在鼓里,只是不小心做了別人手中的棋子。

大抵是謀事不密,哪里漏了馬腳,扈長藺也沒能活多久。

這一世,扈長蘅從大婚之后就被送去了出云山,后來更是直接皈依了佛門。

妻子被奪、情關難過,在扈長藺看來這無疑是對一個男人最大的羞辱,他應當很樂于見到受萬千寵愛的扈長蘅沉浸在這樣的痛苦之中。

加之突來的兩場戰事所帶來的機會,所以才將扈長蘅的命留到了最后。

但終究沒有饒過。

休屠問:“扈刺史就一點沒有察覺?”

沙場瞬息萬變,每天都有人死,用點心思,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并不難。

況且在北涼一戰中扈成梁也負了傷,當胸一刀,傷得不輕,但應當也不致命。

蕭元度得到的消息卻是從去年六月之后扈成梁再未露過面,一直深居養傷。

若真是養傷也倒罷了,就怕已經受制于人、身不由己。或者干脆……

也不是沒可能。

過去一年中,蘄州對相州用兵,唯一的忌憚就是崇州方面。

結果崇州那邊風平浪靜。

扈長藺忙著奪權,奪權之后還要有足夠的兵力確保順利接管,自然分不出精力管崇州以外的事。

過了這么久,想是已經接管得差不多,所以一把火拔了最后一根肉中刺。

想來不久后崇州就要有訃告送抵各州了。

休屠咋舌:“還真就讓他得逞了?老天還真是……”

忽而不知該如何感慨。

從過程看,不太好。

然從結果看得話,那可是刺史之位啊!

扈長藺也就只比公子大四歲,如此年輕的刺史……雖然是弒父殺兄得來的。

蕭元度卻想起兩人最近一次見面。也即是在北涼那一戰過后。

扈長藺看著他,開口便是一句:“可真是蕭家養得一條好狗啊。”

蕭元度明白他在譏刺什么。

明明在洛邑時他和他一樣,一樣地痛恨著自己的家人和自己的父親。

結果他這個被拋棄的卒子至今還在為蕭家沖鋒陷陣。

“蕭家一日沒到你手上,任你打下再多疆土,也永遠只是一只為別人賣命的狗而已。蕭家就是吊在你前頭的那根骨頭,你猜蕭琥最終會把這根骨頭給誰?”

日光灼灼,突然變得刺目起來。

蕭元度瞇眼看向前方,吐出四個字:“加速行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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