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女謀寵

第二七一章 明顯

謝安瑩是個極守規矩的,兩世為人,多少花樣在她眼底也不算什么,饒是如此,她還是忍不住要為這永寧宮贊嘆一聲。

她這樣一路走來,先是經過“懷蓮”“采蓉”兩路狹長的門廊,門廊靠著外墻,與宮中其他地方一般無二,卻在不怎么起眼的每處“駐角”處擺放了半人高的青蔥盆栽。

謝安瑩一眼望去,那盆栽小葉狹長,深綠油亮,一看便是常綠長青的。而這樣的對生葉盆栽可不常見,再看向枝干,謝安瑩不由恍然——原來竟是紫衫……

紫衫名貴更勝紫檀,因生長極慢又不易存活,自謝安瑩懂事以來便根本沒怎么見過這東西。

卻不想在這里瞧見,還被朝薇公主用來擺駐角了!

甬道長廊較長,行走時不知對面是否有人,便往往會“狹路相逢”,在路中間修葺一兩處駐角,便是為了給人避諱用的,畢竟宮中貴人眾多,以免照面時沖撞了。

而擺上些盆栽在這里,便是心思獨到照應到所有人的心情了——好比現在皇帝迎面過來,謝安瑩便是要跪在那處迎著,有一株紫衫又正是半人高的,便能將她遮掩一半,比一個人忽然大咧咧地跪在路旁要好看不知多少!

當然,皇帝是絕不會從這狹長甬道出來的,可見用這么名貴的紫衫來做遮掩……更是奢侈得無以倫比。

謝安瑩心中暗暗咂舌,也終于對著永寧宮有了個大致的認識——長廊甬道都這樣講究,內殿與那傳說中的萬春園,還不知要華麗成什么樣?

出了甬道,謝安瑩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眼觀鼻鼻關心地跟著接引宮人只管前行,旁的宮殿再美她也壓抑了心思不再多看。只因為越是富貴的地方,便越是規矩沉重。

她今日是來賞花,也是來對弈的,可不能在這點小事上自生破綻給人把柄。

這樣一路到了正殿。宮人領著謝安瑩往正殿左邊的氅廳而去,正殿里傳來幾聲說話的聲音,謝安瑩猜度著應該是朝薇公主了。

她與朝薇公主的交情,自然沒到直接進門拜見的地步,按禮須得先去氅廳坐著靜候。待公主什么時候問起了,宮人自會請她過去。

一般情況之下,她在這里坐定,公主那邊自會有人知會,第一時間便會知道她來了。但至于什么時候想起她問起她,這其中可就有說頭了……

謝安瑩不驚不慌,仍舊溫婉地坐著。宮人們上茶,她只是輕輕挪了茶盞蓋子,意是這茶她謝過,但卻絲毫不飲。更不打量氅廳中的任何事物,氣定神閑地模樣反倒令宮人們忍不住好奇,頻頻望了她幾眼。

謝安瑩這邊的茶剛擺到手邊,氅廳外就傳來一個腳步聲——沈憐到了。

謝安瑩微微吃驚,要說身份,沈憐其實并不比她高——她現在是肅王府的郡王妃,占著皇親,哪怕沒有李承霆這一層,她也是平陽侯的女兒。沈憐是相爺的孫女,就算相爺權重。她倆定多也就算個平手。

但身份這種東西,從來都不能只看表面。京安城這樣的地方,就算聽說了名頭,人人也都會再往內里深究三分。

比如朝薇公主。她若不受寵,身份再高也未必有人買賬。

謝安瑩知道自己的身份,現在便是處在“說起來好聽,卻無人買賬”的尷尬境地。

因著“八字”沖喜之說,人人都道她是個吉利的擺件一樣,即便是善意的言辭。也多是羨慕她撞了大運,少有人真的將她敬為郡王妃的。

可沈憐不同,沈憐身份說出來雖沒什么,但她祖父實權在握,又肯下大力氣栽培她,這樣一來,對方的分量是她遠遠不及的。

可她怎么也跑到氅廳來了?

難道沈憐不該直接進去見過朝薇公主的嗎?

謝安瑩心中吃驚,但仍是不動,無論這里頭有什么算計,她先禮后兵只等著沈憐出招她接招便是。

沈憐瞧著謝安瑩這樣子,氣便不打一處來。

方才她刻意走得匆忙,想追上謝安瑩,好當著她的面前進殿——她能進正殿,謝安瑩卻只能眼巴巴地瞧著,然后傻兮兮一個人去氅廳里等著!

這便是一個大大的羞辱了!

任憑她馬車先進皇城又能如何?最后還不是得喝著冷茶等著傳喚?

可沈憐一直沒追上謝安瑩不說,走到正殿門前,卻被引路宮人帶著一拐彎……

她當時心中便是咯噔一下,只道今日里頭有哪宮娘娘或貴人在,所以才讓來賞花的貴女們都避在氅廳……倒是便宜了謝安瑩。

可當她進來之后,見謝安瑩一個人坐著,這才猛然驚覺不對。

沈憐霎時間覺得自己被奚落了!

她是什么人,謝安瑩是什么人?謝安瑩怎么配與她一樣的待遇!?

沈憐心中暗暗有些埋怨起朝薇公主來,分明都說好的事情,怎得忽然這樣不給她面子。可她隨后狐疑地左思右想了半天,卻始終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朝薇,或者是中間出了什么變數。

要說是李承霆出言為謝安瑩撐腰,可那日朝薇答應她要給謝安瑩苦頭吃的時候,分明是沒打算買李承霆和肅王府的賬的,朝薇又不是缺心眼小姑娘,她當然是早就權衡過才會答應的。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難不成……

沈憐的目光上下掃過謝安瑩,忽然就明白了些什么。朝薇故意將她們兩人留在氅廳里,應該是特意給她留下教訓謝安瑩的機會的!

這里只有她們兩個,若是發生什么沖突,便是驚擾公主的罪名,而她早已與公主知會過,下人們也應該會偏頗幫她作證,一旦鬧開,謝安瑩便是百口莫辯,名聲掃地。

而在這里鬧開,朝薇公主也不便承擔任何照看不周的責任了。

沈憐心中冷笑,這宮墻之內,真是沒有一個簡單干凈的人。謝安瑩就更不是什么好東西了,瞧她坐在那里裝模作樣的,連自己也差點被她唬住了!

沈憐挑著薄唇,眼中滿是冰冷狠毒,她沒有找地方坐下,而是一步一步朝謝安瑩走過去:“謝姑娘貴人多忘事,怕是已經不記得我了吧?”

宮人都稱謝安瑩為郡王妃,忽然從沈憐口中冒出一句“謝姑娘”——她這心思,也有些太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