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香的尸身經過衙門苗仵作的檢驗,再加上當時靈堂內在場婢女的口供,證實是撞棺自殺無疑。。。
聶捕頭命手下將留香的尸體用裹尸布包了起來,準備送到義莊,待留香的親屬來衙門簽字畫押后認領回去安葬。
荊世男卻叫住了聶捕頭。
在沙場浴血奮戰過的人,身上都有種嗜血的冷冽和煞氣,然而荊世男卻不同于其他的武將,他儒雅的言行舉止沖淡了武將的粗狂氣息,眼底成片的紅血絲掩蓋了眸子的犀利鋒芒,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親和。
荊世男提出留下留香的尸體,隨同余氏一同下葬的要求。
聶捕頭聞言露出微訝。
余氏死后自當入葬荊氏墓園,留香一個賤籍出身的婢子,能跟隨著余氏的棺槨一同下葬,那是多大的殊榮?
有多少權貴大閥家的下人,死后不過是一卷草席裹身,被扔到亂葬崗去,成為無主的孤魂?
這樣對比下來,留香死后能得此待遇,倒是不枉她一片忠心了.
“既然世子爺如此吩咐,某恭敬不如從命!”聶捕頭拱手說完,轉頭吩咐底下的兄弟,將留香的尸體留下,帶隊準備離開安慶伯府。
“勞聶捕頭帶人走了一趟,辛苦了!”荊世男用歉然的口吻說道。
聶捕頭忙又躬身回了一禮,肅然道:“世子爺客氣了,這是某職責所在。留香的死因雖無可疑,但衙門那邊還需某回去報備,便不打攪了,告辭!”
“請!”荊世男拱了拱手。命管家將一眾公門之人送出府去。
紛亂的腳步聲漸次遠去,肅穆的靈堂內又恢復了靜謐。
留香的尸體已經被搬出靈堂外,棺槨以及地上的血跡也被清洗干凈,只是那股腥甜的血的味道,依然徜徉在空氣里,久久不散,攪得人心神不寧。
荊世男站在離棺木約莫一丈的距離。目光毫無焦距的渙散著。緊抿著的略有些干燥的薄唇,不受控制的輕輕抽搐。
因突發留香撞棺的事情,導致世子夫人余氏的往生經只念了一半。二.奶奶郭氏見衙門的人已經撤走,故領著誦經的和尚進來。
“世子爺”郭氏停下腳步,低聲喚了一句。
靈堂前,荊世男頎長的背影有說不出味道的蕭索悲涼!
余氏的死。世子總認為是他的責任,他說是他那天沒控制好情緒。對余氏說了重話,她才會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
郭氏認為余氏這是矯情過了頭,一把年紀的人了。還沒有學會拿捏好分寸。
像世子爺這樣好的男人,她有什么不知足的?竟鬧起了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
郭氏猜想,當晚余氏不過是想要做做樣子嚇唬世子。卻沒料到會發生意外,將自己的性命給折騰進去
像她這種不知道感恩的人。難怪老天爺都看不下去,這才要將她收走!
難為世子爺這些天為了余氏的死,寢食難安,傷心欲絕.
其實說起來,郭氏對余氏并無真正的惡意,說到底也是后宅女子常見的問題。
郭氏有些嫉妒余氏。
余氏的出身比她好,同樣是嫁到伯府來,可余氏的丈夫能夠承襲爵位,又有戰功在身,深得圣上器重,前途不可限量。而她的丈夫,雖然同為老夫人所出,可長幼有序,祖宗的蔭蒙輪不上他們,要想出人頭地,就要比世子多付出幾倍的努力,可偏偏丈夫是個不成器的,無心功名利祿,等將來世子承爵之后,他們便會被分出去另立門戶,沒有伯府的名頭仰仗,他們拿什么安身立命?
他們什么都不是
因而一直以來,郭氏對于余氏雖然嫉妒不平,卻總是奉承討好。
她可以不為自己考慮,卻不得不為自己子女的將來著想,她原想借著這些年跟余氏的妯娌情分,將來也好求她為自個兒兒女謀個好出路,實在沒有料到,余氏竟會因為夫妻間的一點兒小口角,就投河尋了短見
本以為自己的所為是放長線釣大魚,最后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郭氏心里到底有些氣難平!
荊世男回過頭,目光淡淡從郭氏身上掠過,落在門口處幾個雙手合十、低眉順目的和尚身上。
“世子夫人的往生經才念了一半便被留香那事兒打斷,妾身見”
郭氏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聽荊世男道:“讓他們進來吧!”
他說完,斂眸擦身從郭氏身邊走過,臨出靈堂之前,他停下腳步,只是沒有回頭:“這兩天忙著安排阿柔的身后事,辛苦弟妹你了!”
郭氏聞言心頭一喜。
世子爺竟是看在眼里的,那她的辛苦,便不算是白費的!
“世子爺言重了,妾身只不過是盡”
荊世男沒閑情聽郭氏的肺腑之言,抬腳徑直出了靈堂。
郭氏被晾在原處,兀自品味尷尬。
晨曦回到耳房的時候,關于留香忠誠殉主的事情,正討論得沸沸揚揚。
她踮著腳尖,步履如貓兒般慵懶,悄然無息地回到弄月身邊坐下。
弄月皺了皺眉,有些不滿的質問道:“你去哪兒了?這里可不是咱們府上,可以任由你瞎跑”
晨曦瞇起了眼,眸子里閃著光,笑嘻嘻道:“我去找茅房,結果迷路了,這安慶伯府實在是太大了,轉得人頭暈.....”
這言下之意,竟是把過錯推到人家府邸太大的問題上了
弄月嘴角抽了抽,到底顧念著侍郎府的名聲,沒有當著其他丫鬟的面訓斥晨曦。
“在姑奶奶離開之前,你給我乖乖待在這兒!”弄月冷聲說道。
晨曦適才消耗了許多能量,正想找個地兒休息休息,自然對弄月的這個要求沒有任何意見,乖巧的點頭道:“我聽弄月姐姐的!”
弄月心頭舒服了些,兀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潤喉。
約莫過了半刻鐘,垂花廳內的夫人們便陸續走了出來。
弄月聽到聲響,起身拍了拍晨曦的肩膀道:“姑奶奶出來了。”
晨曦哦了一聲,跟著弄月起身出去。
蕭沁與一眾夫人們站在垂花廳外,與老伯夫人杜氏道別后,攜著弄月和晨曦,在伯府的內門道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