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偶

第一百六十四章潛伏(兩章合并)

(一)夜話

晨曦又哈哈笑了起來,“難道我會畫個東西,還得昭告天下不成?你們也沒問過我啊!”她說罷,把帕子擺弄了一下,說道:“帕子不好畫,我給你繡朵花在上面吧!”

繡花啊?

認識晨曦這么久,還沒見過她拿過針線呢,以前看她用的帕子,都是純白色,四周鎖邊而已,連一點兒多余的裝飾都沒有,櫻桃一直以為晨曦針線活特別差勁呢!

晨曦起身找了個針線筐出來,里頭各色絲線條倒是齊全。

“晚了,明兒個再做吧,仔細眼睛!”櫻桃勸道。

“沒事兒,你先睡吧,我有分寸!”晨曦說道,轉頭開始穿針引線。

她來大周這兩年多時間,的確是沒繡過花,但看是看過的,只不過她覺得沒啥意思。

因為大家繡出來的花兒啊草兒啊,都是二次元的視覺效果,那花兒平平板板的鋪著,沒有半絲鮮活的感覺。

晨曦連底圖都沒畫,將帕子繃在繡框上,低頭開始飛針走線。

櫻桃到底是忙了一天,看著晨曦手指嫻熟的繡了起來,就笑了笑,囑咐她早些休息,自己頭沾著枕頭,會周公去了。

入夜的安慶伯府,就像是一座死城。

自打余氏死后,安慶伯府接二連三的出現一些問題,就沒有過太平的時候。

荊慕宏被殺,老伯夫人病倒,荊慕歡發瘋,整個伯府的上空好似被一層灰色的陰霾籠罩,再沒有了往日里的歡聲笑語。

目前暫時掌家的是二房的郭氏。以前余氏在的時候,她是羨慕嫉妒恨,現在余氏死了,終于給了她掌管中饋的機會,可這擔子交到她手上,她才驚覺那是一把沉重得能把人壓抑死的枷鎖。

荊慕宏的死,也間接成了她的罪過。余氏死了。她這個掌家的嬸母沒有好好照料侄兒。他出了意外,郭氏有推脫不了的責任。

好在最后事情也查明白了,是世子爺自己其身不正。跟嘉儀縣主有了見不得人的關系,這才招來了趙儀賓那個瘋子的報復。

郭氏總算能舒一口氣,心中少了一些負罪感,可到底受了那么久的委屈。心里頭到此時此刻還有些憤憤不平。

荊世杰今兒個沒有去小妾的院里,早早從書房出來。徑直往郭氏的院子來了。

他推門進來,郭氏正好卸了妝,從妝臺邊上起身,擺手就讓屋里伺候的丫頭們都退下去。自己親手伺候丈夫更衣。

“母親今兒個可好了些?”荊世杰問道。

他跟荊世男長得并不怎么像,臉型輪廓更偏像老夫人杜氏,說話時的氣勢也沒有荊世男那般壓迫逼人。以前郭氏覺得丈夫個性軟弱。什么都無所謂,不懂爭取。現在她卻不這樣認為了。

丈夫雖然脾性軟和些,不想世子爺那般大男主氣概,但丈夫小意溫柔,雖然也有通房小妾,可那都是擺在明面上的事情,不像世子爺,表面看著君子如蘭,可背地里卻跟有夫之婦暗通款曲,真是讓人惡心

“娘今日看著好了些,太醫也說了,娘就是受了些打擊,傷心過度所致,只要想開了,心中郁結散了,病也就跟著好了!”郭氏說道,將丈夫換下來的外袍打了打灰塵,折疊好,放在床頭邊上的矮幾上。

荊世杰嗯了聲,面上有了些笑意,這些天府上的氣氛可是夠讓人壓抑的,他的情緒也一直不大好,悶悶的。

眼下聽妻子說母親的病有了一些氣色,心里才松快起來。

“今天太醫也給歡姐兒看過了吧?她的病能治好么?”荊世杰想起了那個已有兩三個月沒見著面的侄女,挑眉望著妻子問道。

郭氏面色訕訕,要不是自己如今還管著中饋,她可真不想管長房那些破事兒。

荊慕歡最好是別再出什么事情,不然,她這個嬸母又要擔責任。

“太醫說情況不是很好,都說胡話了,早上我去看了她,一直拉著我的手說宏哥兒是被世子爺害死的,還說世子夫人也是被世子爺害死的,要我把事情告訴娘,讓娘為他們主持公道。”郭氏輕笑一聲,搖頭道:“這孩子真是病的不淺了。”

荊世杰就嘆了一口氣,心想好好的一家子,怎么就變成了這樣?

“大哥現在的情況,還真是妻離子散啊!”他感慨道。

郭氏就冷笑出聲,壓低聲說道:“二爺,如今這模樣,說不準就是世子爺折騰出來的。”

“別胡說!”荊世杰臉上有了絲怒意。

“我可沒胡說,都是歡姐兒說的。還有二爺你別忘了,宏哥兒的死,是趙儀賓為了報復誰做的?”郭氏在自己屋里,又刻意壓低著嗓音,說話也沒了顧忌,再說丈夫平素敬重自己,越發沒有忌憚。

“我說世子夫人發喪那會兒,嘉儀縣主,哦不,現在那女人也不是縣主了,那陽澄湖怎么那么好心來了呢,現在想想,倒像是示威來了。這也說明世子爺那會兒就跟她好上了,哼,說不準歡姐兒還真沒說假話,不定世子夫人發現了什么,才跟世子爺吵架出去散心出的意外,而世子爺不敢吱聲,也是為了自己那層臉皮,所以他是間接害了世子夫人。”

荊世杰沒有想到自己媳婦一溜間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說得那么清楚,就跟真的一樣,不由有些恍神,一時倒忘了喝止妻子。

郭氏雖然懷疑余氏的死跟荊世男有關,但也沒敢想是荊世男殺了她,她只是覺得荊世男不若她表面上看到的那般正人君子,虛偽得很,慢慢的,對他有了些厭惡。

女人就是感性動物,她寧愿男人明著納妾睡通房。也不愿意看到男人在外頭養外室給自己打臉。

況且荊世男也不是養外室,而是直接跟那‘人盡可夫’的陽澄湖好上了,一想到二人背地里偷摸茍且,她就覺得隔夜飯都要吐出來,還能對世子爺有好印象才怪呢!

想到明日荊世男就要出征,再不用再府中看到他,郭氏心里頭舒暢了些。

“以后這些捕風捉影的猜測。不要胡亂嚼舌。管好你這張嘴!”荊世杰片刻后回過神來,急忙囑咐妻子幾句,想起那個得了囈癥的侄女。心下憐惜,又對妻子道:“歡姐兒這病你仔細些,那丫頭也是個可憐的,沒了娘又沒了弟弟。一時受不住刺激,才會那樣。你作為嬸母。多照料些。”

“曉得了,晚上喝的湯藥,還是我親自送過去的呢!”郭氏說道。

這廂二房夫妻倆的說話聲漸漸小了下去,后院的東側小跨院里。卻依然是燈火通明。

(二)潛伏

自打荊慕歡得知弟弟荊慕宏被殺后,情緒就異常的激動。

她一直跳著吼著要見老伯夫人,還說要報官。說是父親殺了她母親,現在還殺了她的弟弟。接下來還要殺了她和哥哥。

老夫人杜氏自己都纏綿病榻,自然不可能來看她,而其他人,一聽到歡姐兒說出這樣可怖的話來,哪里敢攬上身?

這樣編排自己的親爹,這女娃是有病了吧?

除了同樣受喪母之痛,喪弟之痛的哥哥荊慕成有過來照料安慰妹妹之外,平素也就郭氏過來瞧瞧,請醫吃藥而已。

荊世男自然知道荊慕歡的言行,他心中焦躁難安,從余氏死后幾次接觸女兒,他就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只是閨女那會兒還懂得掩飾情緒,雖然明顯對自己有些敵意,卻沒有當眾喊出來這些胡話。

后來幾日,荊世男有心要處理好女兒說胡話這件事,卻又因為嘉儀縣主和趙儀賓的事情攪得夜不能寐。幾番苦苦冥想,絞盡腦汁,好不容易讓他得了機會,冒著出征北蠻馬革裹尸的危險為賭注,換得皇帝的寬容和支持,將自己從那件見不得人的丑事里摘出來。

勉強將名聲保住后,他才得以抽空,騰出時間來處理荊慕歡的病。

太醫是他從宮里請出來的,女兒荊慕歡到底病沒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荊慕歡的確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輕,她有幻想癥,所以她說的話,不能相信!

明日就要出征,荊世男現在只剩下兩個親生的孩子,且這一去不知道何時才能歸來,他必須要盡一個父親該盡的責任,在離別前,好好地跟兩個孩子話別。

在惠安堂陪著老伯夫人用過晚膳盡孝道之后,荊世男就去了兒子荊慕成的院子,父子倆說了一會兒話,期間又考了兒子功課和武藝,一眨眼天就徹底黑沉下來了。

“我去看看歡姐兒!”荊世男對兒子說道。

荊慕成有些擔心的看著父親,想了一會兒,才說道:“父親,妹妹的話你不要傷心,她是受了太大的打擊,才會把過錯都推到您身上!”

荊世男就露出一抹欣慰的表情,他伸手拍了拍荊慕成的肩膀,點頭應道:“父親知道,她還是個孩子呢,父親不會跟她置氣,況且她還生著病,腦子不清楚說胡話誰會當真呢?”

荊慕成點點頭,帶著一絲探究和忐忑,深深望了父親一眼。

他心底存了一絲疑惑,只是他一直不敢表露出來,他覺得自己的那一絲疑惑太不應該,太不孝了。

父親被妹妹那樣胡說,心里一定很難受,自己再懷疑什么,讓父親如何自處?

荊世男目光坦然的看著兒子,吩咐道:“父親不在府里的時候,你要好好照顧歡姐兒,長兄如父,將來安慶伯府還得靠你,男兒漢要有擔當”

“是,父親放心吧!”荊慕成應道。

出了荊慕成的院子,荊世男大步走往后院閨女的小跨院。

廊下的燈籠還亮著,自從荊慕宏被殺之后,荊慕歡小跨院的燈火就一直是徹夜通明的。

她害怕黑暗,一旦被人吹滅一盞燭火,都能惹得她情緒激動,驚慌大叫。

后來荊世男就讓伺候的丫頭們守夜,看著燭火,不要讓燭火熄滅了。

這樣好的父親,更讓人難以相信荊慕歡的話了。

荊世男進院子的時候,近身伺候荊慕歡的嬤嬤剛好從屋里端著藥碗出來。

她看到荊世男,心里就忍不住一個哆嗦。

每次二娘子一見到世子爺,總會驚恐交加,睡不好覺,徹夜徹夜地需要人陪在身邊,寸步不離才行。嬤嬤想著晚上又要沒個好覺,心里不免有些怨嘆。

可她面上卻不敢顯山露水,急忙扯了笑臉迎過來施禮:“世子爺安好,老奴剛剛伺候二娘子喝了藥,已經睡下了!”

嬤嬤心想,她這么說,世子爺興許就不進去了。

荊世男瞥了她手里的藥碗一眼,問道:“是今天周太醫開的藥?”

“是,這是第二次,早上二奶奶送了第一次的藥過來,也是老奴伺候娘子喝下的!”嬤嬤說道。

她這么老實清楚的交代,也是有理由的。

開始荊慕歡犯病的時候,荊世男也有請醫生來府上給她瞧病,只是那會兒開的藥,荊慕歡卻是一口也沒有喝,常常把熬好的藥湯給偷偷倒了。荊世男知道后,氣不可遏,直罵這些伺候的奴婢不盡心,才讓荊慕歡的病情加重到如此地步。

在那之后,嬤嬤和一眾貼身伺候的丫頭,不敢再讓荊慕歡有偷偷倒掉藥湯的機會,總要親眼看著她喝下去才放心。

荊世男嗯了聲,背著手,繞開嬤嬤往廊上走。

看著荊世男走進屋,嬤嬤就默默嘆了口氣。

她將藥碗轉手遞給了一個小丫頭,讓她收拾下去,自己趕回去屋里伺候。

嬤嬤剛要跟進去,卻被荊世男攔著,吩咐她守在外面。

嬤嬤只能恭敬的應了聲是,等在外頭。

晨曦拿著手里的藥碗,走出小跨院,往四周瞧了瞧。

濃蔭蔽月,虬枝繚繞,夜風過處,好似有無數鬼影在面前亂閃。

“真正的鬼此刻正在屋里呢!”晨曦嘟囔一句,她不過是出于防范的心理過來看看情況,沒想到還真讓她碰著了那個讓人惡心倒胃的荊世子。

晨曦隨意的將藥碗往花圃里一扔,拍了拍手,轉身低頭回到院內司職。

她身上穿著安慶伯府統一制式的婢女服,而且最近伯府進來一批新人,所以有生面孔也實屬正常,因而倒是沒有人注意上晨曦。

晨曦躡手躡腳的回到廊上,與那守著房門的嬤嬤隔著一丈的距離,豎起耳朵傾聽屋里的聲響。

她想,只要聽到一丁點兒不對勁,她就沖進去,把荊世男給廢了。

晨曦想,反正殺余氏的兇手就是他,若不是蕭景泰非要通過刑法將荊世男入罪,她早就幫他除去這個禍害了

房間內,荊慕歡喝了藥之后,就躺倒在榻上,呼呼大睡。

周太醫開的藥,說是有鎮定治療囈癥的功效,可實際上,周太醫早就被荊世男買通了,在藥材里加重了安眠藥劑的劑量,荊慕歡今日才開始喝周太醫的藥,但這一整天下來,除了早上哭鬧過一回之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沉睡。

傍晚剛醒過來的時候,嬤嬤就伺候她吃了晚飯,而后她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消食,后來就回了房,等湯藥放溫了,又喝了一碗,這會兒已經睡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