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偶

第一百六十六章偷襲(合并章)

(一)禍水東引

曉鼓響過三巡,荊世男一襲戎裝穿戴整齊出現在惠安堂的堂屋里。

屋內擠滿了人,荊世男的兩個弟弟和弟媳婦,以及各個房頭的孩子都在屋里等著。

老伯爺和老夫人端然跽坐在羅漢床上,看著荊世男走進來,跪下給二老磕頭拜別。

老伯爺倒還好,他自己也是從戰場的血雨腥風里走過來的,知道男兒就該如此,頂天立地,保家衛國,才不辱沒這一身錚錚鐵骨。

老夫人畢竟是婦人,看著兒子又要披甲上陣,拿性命去拼搏,就忍不住擔憂落淚。

荊世男向來是個心硬的,他沒有與父母親多說什么,咚咚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后,道了一聲保重,就轉身闊步出了房門。

老夫人杜氏眼淚瞬間奪眶而出,用帕子捂著嘴嗚嗚哭了起來。

荊世男走出去很遠后,仍然能聽到老伯爺聲音洪亮的對老夫人說:“哭什么,世男能領兵出戰,那是圣上器重,是安慶伯府的榮耀”

荊世男嘴角挑起一絲冷笑,快步往外走去。

出了府門的時候,有一副將快步走近,頭靠近荊世男,低聲道:“將軍,嘉儀娘子來了!”

雖然嘉儀縣主已經被陛下貶黜為庶人,但她可還是珍貴妃的親妹妹,就憑珍貴妃寵冠后.宮的地位以及在陛下心目中的分量,副將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少也要賣她幾分面子。

荊世男的身子明顯一僵,犀利的眸子環視了周圍一圈,努力壓下心頭的怒火。這才問道:“她在哪兒?”

流言的事情副將早已經聽說過,只是此前還有些不敢相信,畢竟荊世男在他們這些人面前,一貫是嚴于律己的君子,可這會兒嘉儀縣都找上門來了,想來不讓人多想都不成了。

副將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棵大榕樹,低聲道:“人就在大樹后面等著。”

荊世男的臉色十分難看。那是一種被人撕下偽裝。袒露人前的尷尬。

“留下一騎,你們先出發去軍營,我一會兒趕過去!”荊世男沉聲吩咐道。

副將恭敬道了聲是。他也是聰明人,關于頂頭上司與嘉儀縣主的事情,知道得太多對他而言沒有半點兒好處!

荊世男看著副將帶著幾名參將先行離開后,這才快步走到大榕樹后面。用勁一拉,將躲在樹后面的嘉儀縣主給拉了出來。飛快的閃身進入一條巷道。

“你來干什么?”荊世男面無表情的冷聲問道。

嘉儀縣主一身白色的襦裙,鴉青色的鬢發挽成一個低矮的蝶髻,頭上沒有像往日里那般堆疊著珠翠,只用兩支水頭極好的玉簪子簪著。看著清瘦了許多,下巴削尖,眼睛也顯得黑且大。弱柳扶風的模樣甚是楚楚可憐。

荊世男看著她這副打扮,卻是半點兒憐惜之情也沒有。

就憑她是珍貴妃的妹妹。生活就不可能過差了。雖然被打回了白身,可她的衣著裝扮,就是一般的官家娘子都比不了

嘉儀咬著下唇,看著正眼都不看自己的荊世男道:“世男,你要走了,我來送送你!”

荊世男態度有些冷硬的說道:“嘉儀,事情到了如今這個境地,你還不明白嗎?若你明白,今日就不該到這兒來!”

嘉儀縣主看著他,一襲戎裝的荊世男高大冷峻,就像是天生的戰神,帶著一股子沉凜威嚴的壓迫感,眼神冷漠的幾乎能將人凍僵。

嘉儀縣主怎么會不明白?

就算是余氏死了,趙天佑也死了,他們也是不可能了。

但她卻是不甘心。

她不甘心就這樣放了他。

憑什么自己就得被打回白身,淪為任人踐踏的地底泥,而他卻依然是大權在握,威風凜凜的大將軍?

命運為何如此不公?

她心里這樣怨著,可自己卻又不爭氣的放不下他

她愛荊世男,卻也恨荊世男,這樣的矛盾折磨得她夜不能寐,她幾番掙扎,最后為了他放下身段,放下尊嚴,卻換來這個男人冰冷強硬至斯的態度

她現在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嘉儀縣主露出一絲凄然的笑意。

她就知道,荊世男一直以來只是在利用她,根本就沒有對她產生過真正的情意!

到了這一刻,如果她還不能清醒過來,那可就太蠢了。

嘉儀縣主垂在身側的手緊攥著,指甲摳到了肉里,疼痛讓她穩住了情緒,她垂眸,將眼底的怨毒隱藏了起來。

“世男,你告訴我,你究竟有沒有喜歡過我?”嘉儀縣主再一次抬起頭看荊是男的時候,眼中已經蓄滿了淚水。

她上前,拉著荊世男的手臂,哽聲道:“我只要你一句話.”

荊世男鐵青著臉,一把甩開她的手,冷聲道:“現在說這些又有什么用?如果你沒有別的事,就回去吧,我還要進宮覲見!”

他說罷,轉身就要走出巷道。

嘉儀縣主卻是不依,她再一次上前去糾纏,雖然她心里已經有了盤算和計較,但她不能現在就表現出來。

荊世男是個什么樣的人,現在她可是看清楚了,眼下她又知曉了余氏案子的秘密,所以嘉儀縣主不得不為了自己考慮。她要讓荊世男產生錯覺,認為自己仍然癡戀著他,不會揭穿他

“世男,我真的不能沒有你!”嘉儀縣主從背后抱住他的腰哭道。

荊世男冰冷的眼底流瀉出厭惡的神色,他不欲與嘉儀縣主再有瓜葛,掰開她扣在自己身前的手,狠狠的將人推開,卻不想拉扯間。藏在袖帶里的畫像,卻被她扯了出來。

“這是誰?”嘉儀縣主也有些意外,旋即仔細端詳起來,而后厲聲質問道:“你喜歡上了她是不是?所以你才想要擺脫我,拋棄我”

荊世男微瞇著眼睛,大手伸過來,一把扯過畫像。看了一眼反問道:“你認識她?!”

嘉儀縣主適才看畫像的時候。也覺得有些眼熟,這會兒被他如此質問,倒還真想起來了。

她心思飛快的旋轉起來。而后脫口道:“自然認識,蕭景泰身邊的貼身侍婢。”

荊世男身上藏有蕭景泰侍婢的畫像,定是在查與他相關的事情,嘉儀縣主想起此前蕭景泰對她的欺辱和刁難。就想來一招禍水東引。

荊世男沒有想到竟能從嘉儀縣主口中得到了驗證,他心頭擔憂更甚。將畫像揉成一團,捏在手心里大步走出了巷子。

嘉儀縣主追上幾步,在后面大喊了幾聲荊世男的名字,直到看著他翻身上馬。揚鞭絕塵而去,才停下腳步,露出一絲冷笑。

(二)偷襲

晨曦從安慶伯府悄無聲息的回來之后。像往常那般伺候蕭景泰這個上司洗漱用膳,看著人出門上朝。她才停下來歇一口氣。

昨晚上她算是一宿沒睡,本來想趁機回耳房瞇一瞇,卻不想櫻桃和洞庭軒的幾個丫鬟來了。

櫻桃是一臉的無奈,她朝晨曦擠了擠眼,晨曦頓時就明白過來了。

多半是為了昨晚那條帕子來的。

晨曦昨晚片刻功夫就把送給櫻桃當生辰禮物的帕子繡好了,三維立體的效果,看上去那朵兒就像是真的一樣,光暗、陰影、漸變,不管是哪個角度,都不像二次元看的那般平面刻板。

櫻桃早起看到床頭那方帕子的瞬間,就忍不住驚叫出聲。

要說栩栩如生嗎?

不,櫻桃以為這形容還不夠正確,那朵花兒就跟真真的一樣,好似鼻子往前湊,都能聞到花兒的芳香。

她端詳了老半天,對晨曦的繡技驚為神技,小心翼翼的將之放進懷里,可出門的時候,卻碰上了晚霞和秋菊幾個。

秋菊從另外一個小丫頭的嘴里得知昨天是櫻桃的生辰,跟晚霞兩個話趕話的刺櫻桃,無非又是想要挑撥她和晨曦的關系。

櫻桃雖然心里明白,可聽她們指桑罵槐的扯上晨曦,她覺得自己不為晨曦說話,都不算個人了。于是櫻桃當眾就把晨曦昨晚繡的帕子亮出來,結果還真是亮瞎了她們的眼。

除了挑弄是非的晚霞和秋菊,其他人都趕著巴結起了櫻桃,想要借著櫻桃的關系,從晨曦那兒也弄些好處。

櫻桃趕著去大廚房干活,沒想到這些人還不死心,看著快到了晌午,活計都忙完了,又纏著她帶著來找晨曦,說要學繡技。

晨曦大致是聽明白了來意,也沒有氣惱,看著她們一個個的都把繡筐子都拿來了,就讓她們在廊下坐下,自己動手,示范給她們看。

結果沒等晨曦將花樣子繡出來,丫頭們都看暈了頭。

晨曦的手就像是八爪魚似的,一只手同時捏著兩根不同絲線的針,上下穿梭,飛針走線,速度快得她們都看不清在哪兒下的針。

她們除了震撼之外,還有佩服。

雖然她們做的繡花自認為也不算差,可一朵花兒繡下來,沒有半個時辰以上是不成的,而且有時候稍不留神,還要扎到自己的手,可瞧瞧人家,閉著眼睛就能把花繡出來,還繡得那么好,這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繡技.

等晨曦的花繡出來之后,大家上前觀摩一番,又都噓聲贊美幾句,便拿著繡框說回去自己琢磨琢磨,灰溜溜的跑了。

櫻桃沒想到晨曦連一句拒絕的話都沒說,大家便都自動放棄了,不免捂著肚子笑起來,說道:“還算她們有點自知之明!”

“這活計其實也不難,只是大家看到的東西不一樣,想法繡法不同罷了!”

要是她們都是雙子星人,腦子里跟她一樣,裝的是三維觀念,對這些也就見怪不怪了.晨曦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

櫻桃沒聽明白晨曦的話,只是滿臉崇拜的拉著晨曦說道:“晨曦你到底是什么人來的,長得什么腦袋?看你的畫技和繡技,簡直要嚇死人咧!”

晨曦吐了吐舌頭,抿嘴微笑。

她要真對櫻桃說出她的身份秘密,那才叫嚇死人

兩人坐了一會兒,說了小半刻的話,就聽同福笑呵呵的進來,說道:“瞧咱們大周大軍的陣容,這一戰,北蠻就別想從咱們大周將士手里討得好處!”

“同福,你去外面看了?大軍出發了?”晨曦起身問道。

“對,出發了,還是明威將軍帶的兵。”同福笑瞇瞇說道。

明威將軍,也就是荊世男,他帶兵出城了,這讓晨曦松了一口氣。只要荊慕歡還好好的,這事兒再從長計議,暗中調查,等荊世男回來,就拿他問罪。

“晨曦,你們今天不必準備郎君的膳食了,冬陽剛遞了信回來說的!”同福說道。

不用準備?

那敢情好!

晨曦和櫻桃相視了一眼,抿嘴笑了。

夜幕低垂下來,還有半個時辰,就要宵禁了。

蕭景泰帶著微醺的酒意,站在崔府二門口,擺手對崔榮紹道:“不必送了,進去吧!”

崔榮紹也喝了酒,橘黃光影照在他英俊的、染著酒色的容顏上,帶出幾分魅惑迷離。他咧嘴一笑,露出雪白整齊的貝齒,點頭道:“回去讓晨曦給你煮碗醒酒湯,省的明日早朝起不來榻,怨上我!”

崔榮紹故意在晨曦的名字加重了語氣,看著蕭景泰的眼神意有所指。

他覺得蕭景泰自苦了這么些年,也夠了,人這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總不能將自己封閉在痛苦里。蕭景泰對愛的執著,讓他感到敬佩,但他認為,凌娘子要是在天之靈,也不愿意看到他為她如此,是而崔榮紹才會借著今日生辰,請他來府中喝酒,借機勸慰他放下。

蕭景泰用手指點了點崔榮紹,想要反駁幾句,最后卻什么也沒有說出口。

酒意上頭,人昏昏欲睡。

今晚他何嘗不是借著崔榮紹的生辰,徹底放縱了一回?

這是他從若珂離開后,第二次喝這么多

冬陽攙扶著他進車廂,與崔榮紹告辭后,就駕車往蕭府的方向趕。

馬車從坊門駛出去,拐出了長街,徑直上了阡陌。

夜晚的阡陌并無人煙,借著車轅羊角燈的光暈,依稀可見路的前方,煙塵氤氳。

冬陽恍然間又想到了那次隨郎君去陵園祭拜凌娘子的那一晚,那一晚的情境,好似跟眼前的有些相似。

許是好久不走夜路,且以前就算走夜路查案,也會有長英他們還有暗衛相隨保護,冬陽的心境自然是不同的。

但今晚,長英他們都休假了,暗衛又被郎君調走,就又剩下他們主仆二人,難怪膽小的自己又想起了此前受到的驚嚇。

冬陽心底有些鄙視自己,揚起鞭子抽打在馬背上,希望馬兒跑得快一些

但今晚這個機會,對荊世男的安排的殺手而言,是最為難得的。謹遵主子命令的他們,可不會輕而易舉的放過這次將人一舉鏟除的大好時機!

如鬼魅般在暗夜中出沒的黑衣人一路跟蹤追隨到杳無人煙的阡陌,而后其中為首的一個黑衣人從懷里掏出了一枚信號煙彈,黑色布巾下的嘴角高挑,拔開活塞,一抹幽藍,沖上云霄!

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