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趕到鐘萃宮的時候,太醫院的院判恭敬的站在扇屏外,還在交代著珍貴妃孕期要注意的飲食等各項事項。
珍貴妃慵懶的躺在美人榻上,面含喜色的聽著,一只手動作輕柔的撫摸著尚且平坦的小腹。
“陛下駕到”
伴著一聲尖銳的長唱,鐘萃宮內的一應嬤嬤宮女內侍們緊忙迎出來接駕。
太醫也停下正說一半的話,轉身面向殿外,躬身請安施禮。
“都起來吧”皇帝揚手說道,快步邁步走進內殿,見珍貴妃作勢要起身,忙制止了她,握住她柔韌修長的手臂笑道:“愛妃不必多禮,你現在懷有身孕,一切要以腹中胎兒為要,好好養胎,規矩禮節這些東西,暫時扔一邊去。”
珍貴妃甜蜜一笑,從善如流的應道:“是,臣妾都聽陛下的”
皇帝目光專注的看著她,也顧不上外頭還有一干子人,低頭在珍貴妃額角親了一口,低啞的聲音帶著幾分激動道:“愛妃定要好好注意身子,替朕平安生下皇長子,朕必有重賞”
珍貴妃此刻內心亦是激動不已,沒想到上蒼竟對她如此眷顧,以此大齡還能懷上孩子,這對她而言,簡直如同夢幻一般好不真實。她眼角沁出了喜悅的淚水,重重點頭道:“臣妾一定不負陛下厚望,順利產下皇長子”
“愛妃辛苦了”皇帝俯下身子擁住了她,半晌才問道:“太醫怎么說?”
“一切都好”珍貴妃低聲說道:“都怪臣妾粗心,月信遲了一個多月,卻沒有早些發覺。所幸沒有出什么事兒,不然臣妾”
“不要胡說。朕的皇子,定然得天護佑”皇帝打斷珍貴妃的話說道。
珍貴妃低下頭,柔柔的道了聲是。
皇帝對孕期該注意的事情并不清楚,生怕一個不留神真出了什么意外,想了想,握住珍貴妃的柔夷安撫了幾下,這才轉身出了內殿。將院判召到跟前。一應需要注意的事項事無巨細的問了個清楚明白。
“貴妃的胎就交給你來好好照顧,記住,一定要小心謹慎。不得出一絲差錯”皇帝氣勢威嚴的看著太醫院院判說道。
院判哪能不曉得皇帝對這一胎的看重,就是皇帝不囑咐,他也是一絲一毫都不敢松懈的。
“微臣定當盡心盡力,陛下放心”院判拱手回道。
“現在該怎么調理?”皇帝點了點頭后問道。
“微臣已經開了安胎的方子。娘娘只要每日服一劑即可。”院判說道。
“那快去安排。”皇帝擺手說道,頓了頓又補充一句:“這安胎藥。你自己看著火候。”
意思就是讓院判不得假他人之手,要親自抓藥煎藥,送到鐘萃宮這邊來。
院判知道現下珍貴妃有了身孕,后宮其他娘娘們的眼睛可都緊盯著貴妃的肚子看了。這深宮婦人的手段,他在宮中行走也是耳濡目染,知道一些的。皇帝這樣囑咐,也是為了防止有意外事故的發生罷了。
“是”院判低頭道:“微臣明白”
皇帝囑咐完太醫后。示意陳公公替代他對鐘萃宮內伺候的一眾宮人們進行一番說教敲打,自己則進內殿去陪心尖尖上的人兒去了。
“臣妾讓人這個時候去通知陛下,該耽誤陛下處理政務了吧?”珍貴妃柔聲問道。
“無妨,最近朝事順利,并無什么緊要之事,倒是玉宸的親事,朕還得替她費費心”皇帝將珍貴妃摟在懷里懶懶的說道。
玉宸是惠安翁主的閨名,惠安是先皇給她賜的封號。
珍貴妃笑著嗯了聲,應道:“翁主這些年為了拱衛南境,倒是將自己的終身大事生生給耽誤了,陛下若再不為她費心思,替她做主,只怕真要誤了終身。”
“唔玉宸的脾性,朕了解,脾氣倔得很,若不是鎮南王說不動她,哪里需要求到朕跟前來”皇帝說道。
珍貴妃嘴角彎了彎。
皇帝嘴上雖然是這么說,可真要是鎮南王自作主張的給惠安翁主定下了親事,只怕是會惹他不滿。
伴君如伴虎,就連是她萬千寵愛在身,也不得不時時揣摩圣心,就怕自己一招惹人厭煩,失去了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以色侍人能得幾時好?
珍貴妃自打進宮,看著宮里頭如潮水般一代新人換舊人,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容色總有凋零的一天,只有深深抓住了一個人的心,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才能長寵不衰。
說起惠安翁主的親事,以前陛下膝下無子,自己常伴君側,可肚皮卻又不爭氣,珍貴妃就是有心要為自己將來謀劃一二,手中也無籌碼。惠安翁主此番隨同鎮南王世子進京覲見,裕王和晉王兩方使出百般手段拉攏,珍貴妃自是看在眼里,想必皇帝也知道這二人的目的。
眼下珍貴妃自己已經懷上了龍種,若上蒼庇護,讓她將來產下了皇長子,再有陛下寵愛護佑,指不定皇位就是她兒子的。為了兒子的將來,她這個當母親的必須要早作準備才行。與其放著南境這個如此大的助力便宜晉王和裕王二位,倒不如趁此機會,將惠安翁主的夫婿定為自己手中的人選,也好將來聽憑她調度差遣啊
“陛下對翁主夫婿的人選,有什么看法么?”珍貴妃仰頭問道。
“能不能看對眼,就要看玉宸了,但人選嘛,自然是從入圍復賽的備選人里面挑。”皇帝說道。
珍貴妃黑黝黝的瞳眸轉了轉,飛快的在心中過濾著此次入圍復賽的人選。
這些人當中一定有裕王和晉王兩方的人,而且從明面上看,也都不可能直接了當打著隸屬雙方的標簽,要知道詳情。還得下功夫打探清楚才行。
這事兒珍貴妃是記在了心里了,只等著皇帝走后,命人傳信給自己暗中培植的親信,細細探查。
而后,珍貴妃又趁機在皇帝面前抱怨一番嘉儀受到的委屈,皇帝雖然一貫對嘉儀縣主沒啥好感,但不論怎么說。這人是他愛妃的胞妹。既然愛妃如此在意,就由著她照拂好了。
晚間,整個后宮便都知道珍貴妃懷有身孕的消息了。
這其中表面的歡喜是自然的。但也有人忍不住羨慕嫉妒恨,只怕絲帕都要扯碎了一籮筐。
宮中比珍貴妃年輕的娘娘比比皆是,結果卻讓一個比皇帝還要年長許多的老女人懷上了。
這簡直是氣死人啊
雖然大家心里恨得不行,可表面功夫卻是不得不做的。一撥一撥前去鐘萃宮道賀的人如同潮水一般,唯一能讓她們覺得有些盼頭的是。終于有人打破了陛下無子的魔咒,她們也期盼著幸運能降臨在自己身上,爭相往珍貴妃跟前湊,希望能沾粘福氣。也好能早日懷上龍嗣。
翌日早朝的時候,隨著珍貴妃懷有龍胎的消息傳出,皇帝也終于能夠在眾朝臣面前揚眉吐氣了一把。
皇帝在朝堂上著中書令傳旨。珍貴妃孕育龍嗣有功,擢升為正一品皇貴妃。
雖然后宮目前的等級。除了正宮皇后為尊之外,排在第二的便是珍貴妃了,可從真正的品階上看,貴妃之上尚還有皇貴妃,皇帝擢升珍貴妃之后,她這便是名副其實的后宮第二人了。
帝后一連串的賞賜自是不在話下,皇后為向皇帝表明自己這個正宮娘娘對姐妹的關心,準備在后花園為皇貴妃辦了一個慶賀宴,朝中四品以上官員的夫人,皆可進宮參加。
珍貴妃私下命人過問趙府尹關于安慶伯府杜氏當年產下雙生子一案的進展,得到肯定的回復后,特遣人傳召,要求老夫人杜氏也進宮赴宴,準備在宴席之上,揭開這個真相。
要讓大家相信真假荊世男并非構陷,揭發杜氏產下雙生子的真相,是必行之事。
蕭景泰心中雖然同情杜氏這一年來連受打擊,也同樣擔心等將來長子戕害世子的事實揭開之后,她不知能夠承受得住?
可作為一名維護公義的刑律執法者,他所要堅持的原則,就是還原真相與事實,其他的,真非他所能左右和顧及的了的。
況且,造成今時今日這一局面,這場悲劇的人,是他們自己當初的處理不慎所引起的。
蕭景泰自認自己不是菩薩心腸之人,他以為,無論是什么樣的果,種下因的人,都要自己去嘗。
宮中參宴的邀請帖,蕭沁也收到了。
沈修和是鴻臚寺少卿,屬于從四品,所以蕭沁也能有資格進宮參加慶賀宴。
蕭景泰尚未成親,可他竟然也弄到了一張邀請帖,回來后,就直接遞給了晨曦,將宴會上將會發生的事情事先告訴了晨曦,讓她跟著蕭沁前去,替他看著整個過程。
當然,蕭景泰的真意并非在此,他是想借機向晨曦表明自己對她的真心,也想趁此機會告訴所有人,晨曦是他心悅的對象,也是即將要成為他正妻的女人。
只不過,對于蕭大侍郎的這個心思,神經大條的晨曦同學是注定無法領會的了。
她捏著邀請帖,咬了咬牙問道:“郎君,我能不去么?”
“不能”蕭景泰微微一笑,語氣卻十分堅定,一雙黑亮澄澈的眸子泛著狐貍一般狡黠的波光。
晨曦垂下頭,撇撇嘴道:“你要知道情況,等姑奶奶回來了,你大可以問她啊”
“我喜歡聽你講”蕭景泰厚顏無恥道。
晨曦翻了一個白眼,在她看來,蕭景泰這挑剔龜毛的習慣,真是沒得救了。
到底是誰慣出來他這樣的臭毛病
攬月閣內,蕭沁正與沈修和說著后日進宮赴宴的事情。
“這慶賀宴倒真的是值得辦的,這對大周來說,的確是一樁大喜事。”蕭沁不無感慨的說道。
“可不是?子嗣后代關系著國之根本,這喜事兒要是能提早幾年,也不至于讓晉王和裕王他們”
不等沈修和將話說完,蕭沁就抬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嗔道:“夫君現在說這些也無用處,這世上哪來的假設如果?再說陛下正值壯年,以后有的是時間培育皇子們,你就少瞎操心了。”
誰操心了
沈修和心里反駁了一句,嘴上倒是應著是。
“宮里那么多年輕的娘娘,可懷上龍嗣的卻只有皇貴妃娘娘,不得不說她真是個有福氣的人”蕭沁說道。
“陛下都勤奮耕耘了那么多年了,再不發芽,那種子不是白瞎了嗎?”沈修和不以為然的說道。
他想,若不是陛下專寵于珍貴妃而薄待了其他娘娘,說不定皇長子早出生了,那如今哪還有晉王和裕王兩兩位主兒什么事兒。
沈修和這謫仙般有氣質的人竟然說出這么低俗的話來,蕭沁真是忍不住為他臉紅了。
她白了丈夫好幾眼,手壓了壓太陽穴,簡直對他無法直視。
另一方,收到帖子的安慶伯府老夫人杜氏,也有些愣怔。
這些年,除了年節入宮朝拜太后皇后以外,一般的宮廷盛宴,她都借著年事已高推脫了。
這一次,雖然陛下喜得龍嗣,是值得普天同慶的大喜事兒,發帖子給她這位伯夫人是正常的,可帖子中強調務必參加的字樣,卻讓老夫人杜氏有些看不透了。
荊世男前年與北蠻之戰大獲全勝凱旋歸來時,皇貴妃是曾給過她恩典賞賜,上次余氏自殺,也命嘉儀縣主前來慰問,以顯看重,但平素真心沒有過多的往來,杜氏怕讓別人以為她有攀附貴妃之嫌,一直未敢過分熱絡,而皇貴妃,則不屑與外命婦打交道,有幾個往來較多的,也只是她培植的親信配偶,用來打探權貴之間后宅消息所用的。
所以,杜氏一時不明這帖子究竟是何意,她只知道這次無論如何,推脫不得,只好找兒媳婦郭氏和李氏前來商議。
但無論商議的結果如何,宴會是必須要參加的,最后決定由郭氏陪著老夫人杜氏一道進宮,也好有個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