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晨曦想要即刻幫蕭景泰做手術的可能性為零。
盡管手術所有的流程都在晨曦和南宮宇的腦中,但做這么一項重大的開膛手術,所有對突發情況的應對都必須事無巨細的準備妥當。
身為醫者,在沒有準備萬全的情況下,南宮宇是絕不會輕易動手的。
再者,按照他從醫的原則,手術必須要經過患者的同意,否則,就是有悖患者的真實想法,從意義上來講,這個手術,已經失敗了一半。
晨曦也知道自己私自為蕭景泰做手術的這個決定很霸道,很強硬,若是手術成功了還好,不成功的話,她該拿什么負責
在南宮宇的堅持和自我的反省下,晨曦還是決定放下心中自私的念頭,一切,等蕭景泰醒來再說。
午后,天邊烏云鉛墜,急勁的雨絲伴著刺目的閃電驟然而至,來得毫無預兆。
晨曦快步從耳房里跑出來,站在長廊上,仰頭望著陰黑低垂的蒼穹。
在嘩嘩的雨聲中,她好似聽到了一抹熟悉的聲音星艦引擎發出的噪響
晨曦怔怔的盯著上空,清黑的眸底慢慢流瀉出迷惑。
到底是她的幻覺,還是星艦真的來了
若星艦真的再一次來到了大周,為何她沒有了與上一次相同的感應
漸漸地,雨越下越大,雷聲轟鳴,風聲肅殺。
晨曦眼神一凜,六感氣機凝聚一處。瞳仁中心的金色幽忙便如同火苗一般躍起,她正要凝聚心神感應,卻忽然眼前一暗,天地間僅存的一抹天光瞬間化為黑暗。
盡管晨曦瞳孔的金色幽芒仍在,可她眼前所見,卻只有無盡的黑暗
她好似置身于洪荒之中,周圍的所有物事都于黑暗中湮沒褪去。只余她一人。
待適應了這片黑暗的混沌。晨曦慢慢才看清楚了周圍的景象。
四周是一片茫茫墨藍,好似一匹上好的錦緞,無數星辰點綴其中。璀璨而炫目。
這樣的景象對晨曦而言并不陌生,以前在雙子星的時候,她跟著隊長幾次出勤,從星艦機艙的窗口望出去。觸目便是這樣一片無盡的星河浩瀚。
就在晨曦茫然四顧間,有一道閃光白芒憑空而起。如同白虹貫日,滑過綿綿星河。
晨曦的心猛地一滯。
這一幕的即視感,讓她肯定了此前的猜測。
是雙子星的星艦
他們要來了
她所等待的星艦終于要再次來臨,然而晨曦卻沒有想象中的欣喜。
蕭景泰尚未完成的手術。還有二人即將面對的離別愁苦,都讓晨曦的心情如同這驟然而至的暴雨那般,沉重而壓抑
眼中的景象漸漸消散。灰暗的天地恢復暗沉朦朧,只有耳邊嘩嘩的雨聲依然如故。
晨曦眼底的金色幽芒斂去。邁步走回了起居的耳房,一個人倚在榻邊,怔怔出神。
至于蕭景泰那邊,有南宮宇開的湯藥調理,一劑藥喝下去,黃昏時分,他便醒過來了。
屋里里一陣人仰馬翻,冬陽和櫻桃幾個幾乎高興得歡呼起來。
蕭景泰面色依然蒼白,幽暗的眸子掃視了周圍一圈,沒有發現晨曦的身影。
還是冬陽最懂自家郎君的心思,上前將溫好的第二遍湯藥伺候他喝下后,才開口說道:“晨曦在她屋里呢,郎君想見她,兒去喚她過來”
“不”蕭景泰擺手,聲音虛弱卻又堅定。
這丫頭一定是昨天就知道了他的決定,所以昨晚醒來后才會那樣氣急敗壞地來找自己。
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還是很虛弱,根本沒有多余的精力來說服晨曦。
雖然昨夜里的錐心之痛讓他心有余悸,但蕭景泰還是想要倔強的堅持下去。
正說話間,南宮宇進來了。
蕭景泰微笑著朝他點頭致意,南宮宇禮貌還禮,在蕭景泰榻旁坐下來,低聲問道:“蕭大人感覺如何”
“好了許多了,這次又勞煩南宮公子了,在下不勝感激”蕭景泰說道。
“蕭大人不必如此客氣,在下這次來,是想跟蕭大人你再好好談談”南宮宇抬頭看著蕭景泰,目光如柱。
蕭景泰明白他要說什么,但出于禮貌,直接拒絕的話,他還是無法淡然說出口。
“冬陽,你們先出去吧”蕭景泰吩咐道。
冬陽恭敬的道了聲是,領著櫻桃和同福退出了房間。
晚間時候,雨勢收小,漸漸停了。
櫻桃踩著木屐,提著食盒,避開地上積水的地方,快步走進竹笙院。
“同福,郎君和南宮公子談完了嗎”櫻桃對廊上迎下來的同福努了努嘴問道。
“談完了,南宮公子都回去了呢”同福說道。
“哦,那正好,蔬菜粥煲好了,我這就趁熱給郎君送進去”櫻桃笑嘻嘻的說道,抬腳往蕭景泰起居的房間走去。
同福快步跟上去,說道:“先別拿出來,一會兒就涼了,郎君在晨曦那兒呢”
櫻桃哦了聲,眨了眨眼,停下腳步往晨曦的耳房望了一眼。
“郎君和晨曦之間沒什么事兒吧”她小聲嘀咕道。
耳房內。
蕭景泰站在門口,安靜的望著那個兀自出神發呆的小女人許久,才緩步走進去,在她身邊坐下。
“在想什么”他低聲問道,伸手握住她放在膝蓋上的微帶涼意的手。
晨曦轉過身來搖搖頭,眸光從他蒼白的俊顏上掃過,最后落在他扣在身前的大手上。
“又疼了嗎”晨曦抿了抿唇問道。
“嗯,很疼”蕭景泰點頭。
看晨曦為了他如此失魂落魄,如此擔心不安,他心疼
晨曦傾身上前。抱住他,將臉埋進他的胸膛,帶著一絲懇求說道:“答應我,做這個手術好不好”
“好”蕭景泰伸手撫了撫她垂在背上的墨發,低頭在她的頭頂落下一吻,鄭重的應下了晨曦的請求。
南宮宇說的對,若是他所堅持的最后結果會造成所有人的遺憾。帶給他們無盡的傷痛。這是他自己所愿意看到的么
或許傷離別是這世上最大的愁苦,可自己又如何能自私到這個程度,只為了不斬斷與晨曦之間的牽絆。就讓她日后一個人承受所有的結果和苦痛,他于心何忍
蕭景泰最終還是被南宮宇說服了,他愿意接受手術,愿意接受他和晨曦即將面臨的命運
晨曦抬起頭來。精致的小臉淚痕斑駁,卻又笑靨如花。
“你不會有事的。相信我們”晨曦說道。
蕭景泰露出清淺一笑,鼻尖與她相碰,低聲道:“我相信”
因手術的時間可能會比較長,而且手術的環境必須清幽干凈。所以蕭景泰思慮再三后,決定搬去城郊的莊子。
蕭沁目前身懷有孕,蕭景泰不想讓她掛心。便只是對府中眾人聲稱要去城郊的莊子靜養。
出行前,蕭沁將蕭景泰叫去了攬月閣一趟。
看著侄兒明顯清減消瘦的雙頰。蕭沁心疼的眼淚直打轉,想到上次南宮宇說的治療的方式,蕭沁不免心有余悸,低聲詢問道:“四郎,你這病,還能用藥好好調么南宮公子上次說的那個什么手術,太嚇人了,姑母心里實在是擔心的很”
“這次就是去靜養,南宮公子也會隨行,姑母放心,侄兒已經明確拒絕了手術的建議,先用湯藥調理一段時間再看看”蕭景泰安撫道。
聽他如此保證,蕭沁心稍安些,重新讓桂嬤嬤安排了隨行伺候的人手,只擔心莊子那邊的蕭景泰用不習慣。
統共用了半日的時間,翌日下午,蕭景泰一行人便從蕭府出發,往城郊的莊子去了。
坐在馬車內,晨曦的腦袋里忽然閃過一絲轟鳴。
她睜大眼睛,挪著身子開在車窗邊,挑簾望了出去。
是她的族人給她傳遞了信號。
晨曦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會降臨,或許是今日,又或者是幾日后。
時間相當的緊迫
“怎么了”蕭景泰在身后問道。
晨曦放下簾子,回過頭來看著他說道:“郎君從這一刻開始,就禁食吧,我們要盡快進行手術”
蕭景泰神色一凜,深望了晨曦一眼,卻沒有開口詢問原因,點了點頭。
甫一抵達蕭府的別莊,晨曦便找到南宮宇,與他商量好了明日一早做手術的時辰。
“這么趕,來不來得及”南宮宇皺了皺眉說道。
“我已經讓郎君開始禁食,咱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檢查手術器械和一應應急準備的物事。”晨曦神色鄭重的說道。
南宮宇嗯了聲,出于謹慎考慮,他還是提出前給蕭景泰診一診脈,看看明日是否合適做這項手術。
入夜之前,一切物事皆已準備就緒。
晨曦一個人坐在黑暗的院子里,望著蒙蒙的夜空,檢查著自己設定好的手術方案。
腳步聲湊近。
蕭景泰在晨曦身旁坐下,拉住她的手,緊緊一握。
“擔心嗎”晨曦清亮的眸子眨了眨,問道。
“不擔心”蕭景泰笑道。
“那快去睡覺”晨曦催促他:“明天就要手術了,你必須要養好精神”
“那你也趕緊去睡覺,明日你可是要幫我做手術的,也要養好精神”蕭景泰說道。
“好,那我們就各自回屋睡覺去”晨曦笑道,站起來,轉身就要走。
“晨曦”蕭景泰拉住她的手,幽深而清黑的瞳孔在暗夜里灼灼發亮:“晚上陪在我身邊好不好”
“好啊”晨曦不帶一絲猶豫的回道:“我就知道你還是害怕的”
蕭景泰哈哈一笑,握緊晨曦的小手,低聲道:“嗯,我害怕,你陪著我就不怕了”
“嗯,去你的房間,還是我的”晨曦問道。
“去我的”蕭景泰說道,拉著晨曦就往自己的廂房走。
二人并肩平躺在木榻上,腦袋湊在一起,閉著雙眼,大被同眠,十指相扣。
“晨曦,要是我們能一直這樣,多好”蕭景泰帶著一絲感慨說道。
晨曦心里酸酸的,卻強忍著翻涌上來的情緒,切了一聲笑道:“想得美趕緊睡覺,不然我可不在這兒陪你了”
“嗯,睡覺”蕭景泰握著晨曦的手又緊了幾分,側轉身子將她擁在懷里:“讓我抱著你睡。”
晨曦沒有動彈,任由他抱著。
或許,這將是最后一次緊密相擁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靜謐的房間里響起了兩人平穩而均勻的呼吸聲。
然而就在此時,一道常人無法聽到的聲音再次出現在晨曦的靈覺里。
她猛地睜開眼睛,黑暗里,眼底的金色幽芒跳躍閃動。
是隊長的聲音。
他要來帶走自己了嗎
晨曦打了一個激靈,翻身從榻上坐了起來。
她的視線從身邊沉沉睡去的人兒臉上掃過,咬了咬唇,起身跑了出去。
“南宮公子,南宮公子”晨曦拍著門板喊道。
南宮宇從睡夢中驚醒,半仰起身子,低聲詢問道:“晨曦姑娘怎么了”
“手術提前可以么現在”晨曦說道。
南宮宇翻開錦被起身,心里的第一個念頭便是蕭景泰又開始發作了
事急從權
“我這就去準備”他說道,拿起屏風架上的的衣袍套上。
房間內燈火通明,彌漫著一股濃重的酒醋氣息。
已經喝下了麻沸散的蕭景泰安詳地躺在木榻上,一動不動。
晨曦穿上了白色的罩衫,戴上了口罩,靜立在他身旁,戴著手套的手輕輕的滑過他俊朗而出眾的五官。
南宮宇提著手術工具箱進來的時候,身后的門隨之關上了,只余下冬陽、櫻桃、以及同福幾個在長廊上焦急憂心地等候。
“開始吧”南宮宇說道。
晨曦鄭重的點了點頭,伸手揭開蕭景泰腰間的扣結,將他的衣服褪下來。
用蘸著烈酒的棉球擦拭身體消毒后,晨曦盯著要開刀的部位,凝神說道:“南宮公子,刀口開在這里吧”
南宮宇有些疑惑晨曦的篤定,不過在他看來,晨曦所指出來的位置,確實是最合適開刀的位置,避開了重要的血管組織。
他拿起一把明晃晃的柳葉刀,深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