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敬之有奴大欺主這個猜測,并不奇怪,因為本來這豪門大院里就故事多,陰謀詭計,潑臟陷害,還有奴大欺主,這些都是很常見的事情。
當然,常見歸常見,若果真發生到了林敬之的女人身上,他可不會客氣!
“婉兒,你屋里的丫環呢?”林敬之故作隨意的問了一句。
“回二爺,婢妾見她們閑在院子里沒事干,就讓她們去別處幫忙了。”婉姨娘自嫁入林府后,就被林老太君嫌棄,那時林敬之重病垂危,下人們便沒了顧忌,于是一些頗有權力的管事們,便不拿她當主子看,平日里不但供應的飯菜簡單,沒個葷腥,就連她身旁的丫環婆子們,也被叫出去干苦力。
不過這件事情,婉姨娘并不想說出來,畢竟林敬之的身體剛有起色,不宜太過操勞。
林敬之不傻,自然能出來另有隱情,但事情沒有查清楚,他也不好當場發怒,便輕輕招了招手,示意隨行的丫環走到近前,開口道:“你去外面把服侍婉姨娘的丫環婆子們都找回來,我有話要問。”
小丫頭應了一聲,就急慌慌的跑出去尋人了。
婉姨娘眼神閃過一絲慌亂,本想勸兩句,將這件事情揭過去,但見林敬之的臉色很不好看,只好作罷,同時她的心中,升起了一絲喜悅,畢竟這個男人是她的相公,是她的依靠。
以后只要有林敬之撐腰,日子就會好過多了。
二人坐在屋內邊喝茶,邊聊天,林敬之的心情,也是漸漸轉好,一開始他很憤怒自己名義上的女人被下人們欺負了,但見婉姨娘天性善良,落落大方,又心生喜悅,畢竟哪個男人不喜歡這種溫柔體貼的女子?
這可是他的女人!
從婉姨娘口中得知,她本姓吳,名佩佩,她的父親吳成原本是個商賈,家里頗有些錢財,那時家里條件好,父親又疼她,怕她年齡太小嫁出去會受委屈,就拖了一年又一年,一直等到了二十歲。
女孩長到二十歲,就算是大姑娘了,再不嫁,怕是以后就沒人要了,眼見上門提親的人越來越少,婉姨娘的父母才著急了,然而就在今年夏天,吳家卻是發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情,吳成因為被競爭對手暗算,將整個家業都賠了進去。
至此,吳家算是真正的沒落了。
家里沒錢失勢了,女兒年齡又大,嫁女一事,便成了吳成夫婦的愁心事,其實按吳家那時的情況,原本也沒到讓女兒去給別人做妾的地步,但婉姨娘的弟弟吳軍年少不更事,一時不服氣,竟跑去找暗算吳家的人報仇,并打斷了人家兒子一條腿,這下可算是捅了大蔞子。
那家人直接一紙訴狀,將吳軍告進了大牢,并暗中使銀子,在大獄里折磨吳軍,吳成心疼兒子,想去探望,但獄卒卻死活不讓見,于是吳成只好拉下老臉,去仇人家求情。那家人氣惱吳軍打斷了兒子的右腿,哪里肯松口,一直過了十來天,見獄卒把吳軍折磨夠了,這才放出話來,要吳成賠三千兩銀子,不然就讓吳軍蹲一輩子大牢。
若是放在以前,三千兩銀子也不算什么,可如今吳家已經變賣了全部家業,哪里能湊的齊三千兩紋銀,也是婉姨娘與林敬之有緣,就在這個時候,吳成突然聽到風聲,說是林家要給林敬之娶妾沖喜,條件是相貌上佳,年滿二十。
聽到這個消息,可把吳成給高興壞了,林家是什么家世,就算吳家沒有被人暗算,也是不能比的,而且林敬之十四歲中舉人,才名遠播,足以配的上女兒了,于是與老妻一商量,就打算讓女兒去試一試。
婉姨娘自小懂事,疼愛幼弟,見這個辦法可以救弟弟,自是沒有意見,爽快的應了下來。
林家當時已經給林敬之娶了兩房小妾,分別是霜姨娘與柔姨娘,但沖了兩回喜,卻是不管用,林敬之的身體,依然是越來越糟糕,當時林老太君病急亂投醫,聽人說娶個比男方年齡大三歲的女子可以旺夫興家業,這才放出風聲,說要娶個年滿二十的女子給林敬之做小妾。
婉姨娘雖不是絕色,但相貌端莊,舉止大方,一進林府,就被林老太君相中了,婉姨娘這個稱呼,還是林老太君給她起的,說她婉約可人,有大家閨秀的氣質,后來林家給吳家送了三千兩紋銀的聘禮,婉姨娘就留在了林府。
與婉姨娘聊了一會,林敬之心中頗不是滋味,就算他早就猜到這幾房小妾多半是沖林家的銀子,才嫁進林府,也多少有些不能接受。
而且他也很是同情婉姨娘,若非家中猛遭巨變,她也不會嫁入林家當小妾。
婉姨娘是個善良的女人,她為人親切,不喜歡撒謊,所以才將前因后果說了出來,此刻見林敬之臉色復雜,輕聲笑道:“其實婢妾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呢,二爺您可是不知道,您的大名,在洛城幾乎是家喻戶曉,很多未出嫁的少女,都是拿您來做榜樣呢。”
雖然知道面前女子說的人并不是自己,但林敬之心中依然升起了一絲喜悅,然后一個問題沒經大腦,就脫口而出,“那你呢,你未嫁入林家之前,是不是也拿我來做榜樣?”
饒是婉姨娘年齡大一些,此刻也羞的俏臉通紅,哪有人會問這么羞人的問題,而且還問的這么直接,她深深的低下頭,沉默了片刻,才低若蚊吟的‘嗯’了一聲。
林敬之見狀心中大樂,正待再開口調笑幾句,門外卻是傳來了下人的聲音,“回二爺,婉姨娘身邊的下人全部帶到。”
已經對婉姨娘有了好感,林敬之自然更要將這件事情查清楚,臉色一板,讓他們全部進屋說話。
隨著屋門的開啟,一共走進來三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和一個差不多有五十歲的老嫗,這三個小丫頭都穿著粗布衣衫,上面打滿了補丁,雖然她們盡量將手藏到了衣袖中,但林敬之還是看到她們的小手上,布滿了血絲與老繭。
那個老嫗則又干又瘦,也穿著粗布衣衫。
“平日里,就是你們幾個在伺候婉姨娘?”林敬之啜了口茶,輕聲詢問。
這幾個下人以前從來沒見到林敬之,不知道他的脾性如何,只是跪在地上連連點頭,不敢開口說話。
“你們三個人中,有誰是二等丫環?”林敬之瞟了三個丫頭一眼,心中暗自嘆氣,二等丫環一般只負責擦拭桌椅窗棱,不用干粗活,但這三個丫頭又瘦又黑,一看就知道沒少吃苦頭。
“回……回二爺,奴婢是……二等丫環。”
“回二爺,奴婢也是。”
跪在最左邊的那個丫頭怯怯的說完后,中間那個丫環也跟著應了一聲,這兩個丫頭十分膽小,連頭都不敢抬。
“哦?既然是二等丫頭,就應該穿體面一些,好好的伺候在主子身邊才對,你們現在穿成這個樣子,又跑出去玩耍,成何體統!”林敬之臉色一板,冷聲斥道。
“回二爺,奴婢沒有去玩耍。”
“回二爺,奴婢也沒有去玩耍,是婉姨娘讓我們出去幫忙的。”
兩個丫頭被唬了一跳,差點哭出聲來,中間那個連連磕頭,還把婉姨娘給拉了出來。
“大膽,竟敢欺騙主子,我剛剛才問過婉姨娘,她說不知道你們去了哪里。”林敬之見對面的婉姨娘臉露不忍,心中一陣贊賞,這個女人還真是善良,不過為了追查幕后主使,他只能冷著臉對婉姨娘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開口說話。
婉姨娘見狀輕聲一嘆,將頭偏向了一邊。
“沒,沒有,奴婢沒有欺騙二爺,我們出去的時候,跟婉姨娘打過招呼的。”
“放肆,什么叫跟婉姨娘打過招呼?你們是分配到婉姨娘這里的二等丫頭,那么除卻家里僅有的幾個主子外,你們就只能聽婉姨娘的,是誰給你們這么大的膽子,敢主動跟婉姨娘打招呼出去玩耍。”林敬之知道若不嚇上一嚇,這兩個丫環定然不敢將背后主使說出來,所以越說,他的聲音越嚴厲。
兩個小丫頭見當家主子惱了,被嚇的不輕,只是渾身顫抖的跪在地上,連連求饒。
“哼,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林府容不得你們這樣膽大包天的奴才,來人呀,拉出去,每人五十大板,然后轟出林府!”
林敬之話音一落,就見兩個小丫頭癱在了地上,五十大板,是會打死人的,最后還是左邊那個小丫頭當先回過神來,在粗使婆子來到之前,大聲回道:“二爺,奴婢們沒有出去玩耍,是李管事叫我們出去干活的,您看,奴婢洗衣服洗的手都裂了,奴婢真的沒有出去玩耍。”
剛剛在回來的路上,幾個人碰巧遇到了李管事,李管事見她們不去干活,卻要回小院,當場就發了怒,結果還是前去傳話的那個小丫頭解釋了一番,李管事才知道是林敬之要傳這幾人回去問話。
李管事是林府的老人,知道林敬之十分厭惡手下貪錢玩心眼,慌急下,就警告幾個人不許將他的名字說出去,不然就將她們賣到青樓,正因如此,這兩個小丫頭一開始,才不敢說實話。
可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了活路,這兩個小丫頭哪里還敢隱瞞,中間那個小丫頭見同伴都已經供出來了,也大聲喊道:“二爺,奴婢也是奉李管事的命令出去干活的,自分配到婉姨娘這里以后,李管事就要奴婢去柴房幫忙,您看,奴婢的手上磨出了好多老繭,還有很多血泡。”
那個老嫗跪在地上,不知道怎么了,連連咳個不停。
“哦?是李管事叫你們出去干活的?”
“是的二爺,就是李管事叫奴婢們出去干活的!”
“可婉姨娘是主子,李管事是奴才,你們為什么敢蔑視主子,而去聽一個奴才的話?”林敬之用手指輕輕敲著桌子,打算盡量在這里問清楚了,然后再傳李管事。
兩個小丫頭此時已經被嚇的小臉刷白,哪里再敢隱瞞,就一五一十的將李管事做的惡事都給捅了出來,最后左邊那個小丫頭還用手一指身后的那個老嫗,開口道:“二爺,這人其實不是伺候婉姨娘的下人,而是李管事的乳娘,她跟過來時,才剛換了一身下人的衣裳。”
“不錯,李管事叫她跟過來,就是想要鎮住奴婢,不讓奴婢說實話。”右邊那個小丫頭,也及時的補充。
中間那個丫頭也連連點頭稱是。
林敬之可沒想到李管事竟然如此膽大,敢明目張膽的在主子面前耍手腕,這下可氣的不輕,不管是誰,也不會愿意讓別人拿自己當猴耍!
憤怒下,他打定主意,一定要這個李管事好看!他輕輕瞥了那老嫗一眼,見其已是臉色蒼白,渾身發抖,不過卻是不再像先前那樣咳個不停了,靈光一閃間,他就想通了,敢情這老嫗身體好著呢,剛剛故意咳嗽是在警示兩個小丫頭不要胡亂說話!
“來人,去把李管事給我找來!”林敬之再生氣,也不會對一個老嫗下手。
李忠今年三十多不到四十歲,在林府經營了十幾年,才爬上了管事的位置,他為人精明,嘴也巧,頗有些討主子歡心的手段,所以林老太君平日里對他還是比較照顧的,背后有林老太君撐腰,在內院,李管事還怕什么,自然是能撈則撈,但他沒想到,這次看走了眼,竟被林敬之抓了個現成。
跪在冷硬的地板上,李管事大腦飛速運轉,想要找個方法,盡量將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能在諾大個林家當上管事,自然不簡單,林敬之知道要動此人,絕對不能心急,便坐在椅子上,專心的喝茶,平日里婉姨娘見到李管事,都得陪上三分笑,這次見李管事生生的跪在自己的面前,竟多少有些不適應。
隨著時間的流逝,李管事越來越不安,他往日里可沒少貪銀子,自是有些做賊心虛,林敬之一直等李管事的腦門上滲出了一層冷汗,才開口道:“李忠,你來林家多少年了?”
“回二爺,奴才來林家整整十八年了。”李管事雖然搞不懂林敬之問這個干嘛,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回道。
“哦,原來竟有這么長啊,那我再問你,這十八年來,你見過多少奴才被活活打死了?”林敬之抿了口茶,仍然說的風淡云清。
婉姨娘聞言看了他一眼,李管事卻是嚇的渾身一哆嗦,趕緊將頭深深的垂下,“回二爺,有很多,奴才不記得了。”
林老太君行事果敢,下手也頗為狠辣,每年都會因為各種原因,打死幾個不聽話的奴才,所以李管事說不記得了,林敬之并不懷疑,“不記得有多少人數沒關系,但若是忘記了他們為什么會被打死,那就要小心了。”
“回二爺,奴才對林府忠心耿耿,蒼天可鑒!”李管事說完,用力的磕了一個響頭,腦門中間,頓時多出一塊青紫來。
“我也沒說你不忠心,但話說回來,那些被打死的奴才中,也有對林府忠心耿耿的,畢竟林家是大世家,得用家法來約束下人,光是忠心,還不夠!”
若是先前李管事還摸不透林敬之會不會辦他,那現在,他已經可以肯定,這位家主怕是不會善罷干休了。
不過他到底不是個膽小怕事的,經過幾個問答后,他緊繃的神經已經漸漸放松了下來,暗自思索,其實結果并沒有多么可怕,他還有活路,因為這后院一直是由林老太君打理的,只要林老太君會站出來,定會幫他說幾句好話,到那時,就大事化了,小事化無了。
想到這里,他狠狠的瞪了身邊的兩個小丫頭一眼,等他緩過氣來,一定不會放過這兩個賤婢!
那兩個小丫環被嚇的渾身一緊,眼神一片慌亂。
林敬之知道,審犯人時,晾的時間太長也不好,不然過了起初的驚悸后,就會平靜下來,然后尋找破綻,編造謊言,所以他話鋒一轉,終于說到了正題上,“李管事,這幾個丫環先前說,是你任命她們為婉姨娘的二等丫環,然后又命令她們去別的地方干活?”
一說到正事上,李管事多少有些慌亂,剛剛才平靜了些許的心,又給吊了起來,“回二爺,奴才掌管著后院幾個地方的人員增補與調動,當初是按老太君的意思,給婉姨娘調來幾個貼身丫環,不過由于當時人手不足,未能按規矩補滿。”
“那天奴才一共調來三個下人,兩個二等丫頭,和一個三等丫頭,正是她們三個。”李管事生怕自己的話中出現紕漏,所以說話時,顯的小心翼翼,還把林老太君也給搬了出來。
“按規矩來講,分給婉姨娘的丫環,只需伺候好婉姨娘就行了,不用去別的地方做活計,可是這幾個小丫頭卻給我說,平日里你還另外交給她們其它的任務,可有這事?”
李管事使勸搖頭否認道:“奴才冤枉,那根本就是子虛烏有,奴才自把她們調給婉姨娘以后,就沒有再見過面,怎么可能再另外交任務給她們。”
兩個小丫頭見李管事不承認,嚇的剛待還口解釋,林敬之卻搶了先,“子虛烏有?呵呵,李忠,你且看看她們的雙手,像是府里二等丫環應該有的手么?”
李管事聽話的瞟了一眼,就迅速收回了目光,咬著牙道:“她們的手是粗糙了一些,是奴才失職,當初挑選時,沒有仔細檢查檢查。”
好個大膽的刁奴!果然心思敏捷,雖然推脫的有些勉強,但也說的過去,“哦?照你的意思來說,是她們在誣告你嘍?”
“二爺明鑒!”
李管事話一出口,噎的林敬之差點嗆到,趕緊將手中的茶杯放回了桌子上,明鑒個屁,真當自己是只猴啊,若是先前他只想教訓教訓李管事,給婉姨娘出口惡氣,那么現在,他可是真的惱了,嘴硬是吧,總有你后悔的時候!
“李忠,你說這兩個小丫頭是誣告你,那我倒要問問,她們為什么要誣告你?”
“回二爺,奴才大小也是名管事,想來是這幾個丫頭以前曾求過奴才要辦什么事,奴才沒答應,她們便懷恨在心,誣告奴才。”李管事回答的可謂是滴水不漏。
“哼!”林敬之一聲冷笑,你是管事,她們是小丫環,沒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她們敢誣告你?不過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似乎沒有什么意義,因為雙方都拿不出什么有效的證據,于是他偏過頭看向那兩個小丫頭,開口道:“你們說你們是奉了李管事的命令去別的地方做工,那里應該不會只有你們兩個人吧,你們現在就去工作的地方,找幾個能證明你們的確是在那做活的人證過來。”
兩個小丫頭聞言連連點頭,然后領著幾個下人走出了房門。
李管事聽到這句話,臉上只是稍一變色,就又恢復了平靜。在林府,他還是有些勢力的,而且來之前他已經打過了招呼,想來不會有哪個膽大的敢站出來與他作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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