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魁沒想到女兒倒是這般執著,當下轉頭又沖女兒道,
“素素,你可知這練武一途一但踏上便不能回頭,便如那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三伏三九沒有一日懈怠,這其中的苦楚可不是常人能受的!”
方素素人小一時倒不知爹爹所指辛苦是什么,只是心里喜歡那東西便定是要得到,只咬唇道,
“我要學!”
方魁怕女兒年紀小不知他話里意思,便想了想道,
“你若是學得不好,天天都要被打屁股,便是女兒家也要跟哥哥們一樣,三尺長的藤條抽在身上,一抽便是一條血痕,打著了你可是要疼上好幾日的!”
方素素聽了倒是無甚話說,柳氏聽了立時心肝兒疼起來,
“我的兒,女孩兒家家細皮嫩肉如何要受那苦?你是大家的小姐,便應學那琴棋書畫,理事管家以后也好做一個當家的主母,主持中饋執掌后院!”
方素素卻還是搖頭,
“我要學武!”
柳氏被女兒氣得無法,只得紅著眼求助的瞧著自家丈夫,方魁摸了摸鼻子,一面是妻子一面是女兒,卻是不知如何是好了,無奈只得又轉過臉去勸女兒,
“素素,學武辛苦我們還是不練了吧!”
方素素見父母合成了一伙兒不讓她習武,心知這事兒怕是不成了!
她心里難受之極,當下便咬緊了唇,眼淚珠兒無聲滾落了下來!
方素素哭卻是不同其他小孩子兒,只是咬唇瞪著大眼兒立在那處,小鼻子翕動著,眼淚一顆顆似斷了線的珍珠一般往下掉,默默流淚的樣兒倒比那嚎啕大哭更讓人瞧著傷心。
方魁從未見過女兒這般,那心里立時就覺被人插了一刀似的,又回頭瞧向妻子,柳茵茵也是嚇了一跳,自家這女兒她最知曉,便是在襁褓之中也哭得少,若是餓了、尿了也只是哼哼幾聲,小身子蹭來蹭去少有放聲啼哭的時候。
這一回真怕是真將她逼急了,這般傷心的樣兒卻是頭一回見著。
這……這丫頭真這么喜歡練武!
一時之間倒將方魁夫妻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方魁實在受不得女兒這種無聲無息的哭法兒,若是她嚎哭撒潑倒還好些,這樣子哭法一滴滴淚落下來,便如那水進了油鍋一般,炸起來把他五臟六腑都燙得疼。
這廂任是他再英雄,也要氣短了,當下甩了妻子忙過去半蹲下摟著女兒道,
“好素素,不哭!即是喜歡爹爹便帶了你去稟明祖父!”
柳氏一聽就急了,便想起身阻攔,卻見自家丈夫已抱著女兒向外頭走去,連看也不看她一眼。
顯是打定了主意不愿更改,柳氏緊追了兩步出去,
“夫君!”
方魁回頭卻是皺著眉頭,
“即是孩子喜歡便不要拘著她,弄得哭哭啼啼傷了身子又是何必!你放心,素素的事兒我心里有數的!”
柳茵茵與他夫妻五、六年,自是知丈夫脾氣,平日里對她雖是體貼順從但他打定了主意的事兒卻是半分不會更改的。
她立在那處瞧了他們父女倆離去,良久才無奈嘆了一口氣,
“你倒是遂了她的心意,以后大了可怎么辦!”
方魁抱了方素素去見了父親方崇山,方崇山也極是喜歡自家這小孫女兒,聞言也很是欣慰方家武藝后繼有人,得知方魁決定沉吟半晌道,
“這孩子即是喜歡練武倒也不是不成,只是再不能似靜兒那般一把年紀了婚事艱難,你即為人父也要早做打算才是!”
方魁想了想道,
“兒子心里自是明白的,前頭妹妹的事兒是我們沒有早做準備,素素是不能走她的老路,至不濟早早為她挑選人家,也不拘門第出身,只要身家清白為人中正便好!”
方崇山點頭道,
“倒也使得,以后給她多備些嫁妝,尋個就近的人家,有事兒兄長們也好照應她!”
也免得似靜兒那般遠嫁臨州,夫家有事不能幫忙,若是方靜選在蜀州出嫁,夫家真有什么事,方家的子弟們眾多,在外行走的也不知凡幾,遇上事兒自也能助拳幫手,那會落到被人打死身亡的地步!
想到這處方崇山心中暗嘆,
“也是怪我,害得小女兒落得守寡終老的下場!”
父子兩人在房中說了一會子話,方魁才抱了方素素出來,親了她粉嫩嫩的小臉兒一口道,
“素素,祖父這處已是點了頭,以后素素便能學武了!”
方素素聞言喜得眉開眼笑,伸手摟了方魁的脖子,小嘴兒吧唧親到方魁臉上,
“爹爹最好!”
方魁見了女兒笑顏,自是比得了把好刀都要高興,樂得將女兒高舉過頭,讓她騎到自家的脖子上頭,顛顛兒往前頭跑去。
柳氏在屋子里坐著見自家夫君與女兒歡歡喜喜回來,便知這事兒只怕是再不能阻攔,待得方魁進屋卻是拉著他道,
“夫君即是稟了公公,妾身自也不能再阻攔了,只是雖要學武但女兒家的東西也不能放下,不敢讓素素琴棋書畫、針線女紅樣樣出眾,但也不能一字不識粗鄙不堪啊!”
方魁知妻子也是為了女兒當下點頭道,
“茵茵且放心,武也要學文也要會,自明日起素素便下半日習武,上半日到族中學堂識字念書,必不能讓她缺了一樣的!”
柳茵茵一聽這才放下心來點了點頭。
這事兒這樣商議好,便算是定下了!
得知素素要習武,方靜獨坐在房中良久,之后起身去尋方魁,
“六哥,雖說學的都是方家的武藝,但女兒家練武總是與男子不同,妹妹我多年習武總是有些心得能教給素素的,六哥若是信得過妹妹,便讓妹妹能從旁招點她,也讓她少走些彎路!”
方家人習武卻是與別不同,雖說學的都是方家的武藝,但也有內外之分。
在方家無論文武但凡鄉里鄰眾,旁支親朋皆可將子弟送至方家開辦的文館、武院里學習,在方家嫡系都稱為外院,所學方家功法只有淺薄一兩層罷了,也有前輩弟子闖蕩江湖所學所見教授,因而十分駁雜。
而方家嫡系一脈要學正宗的方家內功與刀法,卻是要燒香稟燭,開了祠堂稟報祖輩先人才可習練。
在方家嫡系之中卻是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自己兒女習武是不能由父母傳授的,需拜到叔伯姑母膝下受教,卻是防親生的骨肉下不了狠心調教,后輩子弟無法成材。
便如方罡、方魁兩兄弟便是拜在大伯方崇岳名下,二房的方鑫、方煬卻是拜在了方崇山名下的,大房的方乾、方坤卻是早年送到了京城去學文,武藝便由京城方老侯爺親傳。方家雖是分做了兩家,但蜀州與京城從未少了聯系。
方家女兒學武是要在堂前立誓的,不傳外姓兒女,招贅者除外。故而方家女兒嫁人之后,生兒生女是不能傳授方家武藝的,除非丈夫隨了方家姓,入了祖譜才成。
方魁這輩卻是有六個兄弟,方素素若是拜在一位伯父名下,怎么教學卻連方魁也管不著的,因而方靜若是想指點她,自是要趁著方素素還未拜師早早與方魁商議才成。
方魁聞言點頭思慮良久才開口道,
“論說起來妹妹的身手不比我們兄弟幾個差,若是小妹瞧著我那丫頭還入眼,不如明兒我稟明爹爹,設了香案稟告祖宗,讓素素給你磕頭拜師如何?”
方魁這樣說自是想讓方素素拜方靜為師,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方靜又無后輩,方魁言下自是有讓女兒侍奉小妹終老之意。
方靜聽了又驚又喜,
“六哥哥的意思,讓素素拜到我膝下?”
方魁點頭道,
“我正有此意!”
頓了頓又道,
“我也是左右思量過了,素素這孩子天生是練武的料子,你的武藝六哥我也是知曉的,你如今又是獨身一人,倒不如將她放在你名下,以后待她再大些便為她擇一良婿,若是能入贅更好,將她留在家里也好為你養老!”
方靜聽了心下激動,
“六哥……”
方魁嘆了一口氣道,
“我也是舍不得女兒,便要勞煩你為素素費心了!”
方靜聽了眼圈一紅,眼淚便要奪眶而出,忙一低頭抬手背擦了擦,沖著方魁伏身行禮,
“六哥……六哥對妹妹的愛護之意,小妹銘感五內……多謝……多謝哥哥!”
這廂咬唇直起了身,卻是背過身去在臉上又輕輕一抹,轉過頭來臉上淚痕全無,肅容道,
“六哥放心,妹妹我定會悉心教導素素,決不藏私!”
方魁點頭笑道,
“我對你自是放心,只是素素性子有些倔強,還要妹妹多些耐心才是!”
“小孩子頑皮自是要多耐心教導……”
兄妹二人在書房之中商議定之后,便去尋了方崇山稟明,方崇山聞言老懷大慰,拍著方魁肩頭嘆道,
“老六,難為你了,心里還想著你們的小妹子!”
這樣倒是兩全其美了!
方魁應道,
“爹爹說那里話來,做哥哥的照顧妹子也是應當的,即是爹爹也點了頭便去稟了伯父開祠堂,稟告祖先吧!”
方崇山點了點頭,當下便帶了方魁兄妹去尋了方崇岳。
方崇岳年近五旬,生的竹清松瘦,面容與方崇山有五分相似,頜下五縷花髯,身姿挺拔,雙目有神,太陽穴處高高鼓起,這乃是內家功夫高深之相。
他一聽聞方崇山來意不由笑道,
“這倒是好事一樁,即是如此便選了吉日稟告先祖,讓靜兒收素素為徒!”
這廂果然請了人看日子,選了一個黃道吉日率著眾人拜先祖,備上香案將這事兒稟告之后,便由方魁帶著方素素進來,在祖宗牌位之前拜了方靜為師,方素素年紀小卻是不知姑姑為何眼圈兒發紅,自家爹爹與祖父立在一旁是一臉歡喜。
只是她自家知能跟著姑姑學武那里有不乖乖兒聽話的,跪在那處先沖著上頭磕頭,后又給姑姑磕頭,旁人不說她是雙膝一曲納頭便拜,自此便算是過了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