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咔……咔……嗒……”
里頭細微的異聲傳來,師徒二人以眼示意,同時輕輕捻動手中金釵,不分先后的觸到了里頭機括,
“咔……”
那鎖頭立時彈了開來,眾人發出一聲歡呼聲,
“開了!開了!”
方喜喜瞧了瞧手中的香只燃了不到一半,
“姑父請進!”
侯德寶哈哈大笑,這廂一把推開門,人已立在院門之前,
“靜兒,我來了!”
閨房之中眾人一聽都吃吃的笑,方靜隔著窗房瞧了瞧門口趾高氣昂的侯德寶不由啐道,
“得意什么,后頭還有兩關呢!”
侯德寶此時也是瞧見了,這滿院子卻是細細密密布滿了紅色的絲線,相互交錯糾纏著密如蛛網一般,那絲線上頭還栓了一個個小小的銅鈴,輕輕一碰便會叮當作響。
方琳琳這時出來隔了網對侯德寶伸手道,
“姑父!”
侯德寶見狀捏了一把金葉子卻是不知如何遞過去,方琳琳笑道,
“姑父若是想給我喜錢,便自家從那網里過來,不能觸動了上頭銅鈴發出響聲,更不能損壞了銅鈴,若是響了一聲,姑父還是回去吧!”
侯德寶見狀回頭瞧了瞧自己徒弟,
“臭小子過來給我解了這身上的累贅!”
宋屻波過來助他寬衣,卻是脫了外頭寬松的喜袍露出里頭緊身的水靠來,
“幸好有你小子提醒我,若是不然老子今兒豈不是要光著膀子上了!”
宋屻波聞言嘿嘿一笑湊到他耳邊道,
“師父,徒弟我可是有內線耳目的!”
侯德寶聞言也是嘿嘿笑,
“你那什么內線耳目,十有八九是靜兒讓她暗中通的消息!嘿!還是靜兒疼我!”
宋屻波朝天翻了個白眼,侯德寶這廂一身緊身水靠過去,一個身子便如那入水的活魚,鉆土的泥鰍,在那密密的紅絲線之中小心的穿行。
也虧得他是練過的,會那柔骨縮骨之術,將一個身子在那處扭動彎曲到不可思議之地,一會兒匍匐貼地蠕動,一會兒后仰下腰,雙腿卻是不斷的進行,一會兒側腰抬腿,一只腳堪堪自拳頭大的間隙之中穿過……
論說起來這可比那穿房過屋,鑿洞破墻難多了,身上一絲一毫都不敢擦著那絲線,別說是迎親的人,便是那方家人瞧著也替他捏了一把汗,只有那宋屻波卻是老神在在,半點不驚不急的樣子。
后頭跟著來的方賢在一旁拉了拉他的衣角,
“宋家哥哥,你為何一點兒也不慌!若是你師父過不了關,就娶不了我姑姑了!”
這小孩兒還當侯德寶若是真過不了關,便要打道回府,自家姑姑就要留在家中嫁不出去了!
他心里如何不急?
宋屻波一摸他腦袋笑道,
“這算得什么?你哥哥我入門不久就要練這門功夫,這處還是用的紅絲線,死老鬼當初可是用了狼毒蛛的蛛網,光著身子在里頭爬過,一不小心沾到了身上便是雞蛋大的包,要疼癢好幾日……”
“嘶……”
方賢倒吸一口涼氣,
“你們千妙門練功竟是這般可怕的么?”
這樣比起來姐姐對自己還算是手下留情了,若是遇上了姑父,那才是真的慘!
宋屻波見他一臉驚懼便笑著誆他道,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瞧瞧!你若是練不好功夫,以后娶親過不了娘家人這一關,說不得要打光棍一輩子呢!”
方賢聞言立時苦了臉,
“那我不娶媳婦了!”
眾人聽了一陣大笑,那頭侯德寶卻已是有驚無險的過了這紅鈴陣,金葉子也是放到了笑瞇瞇的方琳琳手中,
“姑父!里面請!”
方琳琳捏了一把金葉子,一推門讓開道路,
“姑父請!”
侯德寶歡歡喜喜進來,卻見那妝臺前坐著方靜正含笑瞧著他,一旁卻是站立不少丫頭婆子,柳氏等人卻是避到了后頭屏風處。
“靜兒!”
侯德寶笑嘻嘻正要上前,卻是眼前人影一閃方素素跳了出來,
“師公!”
侯德寶一見忙笑道,
“素素丫頭,你不會為難師公吧?”
方素素搖了搖頭,手里卻是拿了一個盒子,
“師公你聞一聞!”
侯德寶湊過來聞了聞,剛想伸手接了方素素卻是一轉身跑到了那一群丫頭婆子后頭,
“師公你可是要把味兒記清了!”
說完話那些丫頭婆子們卻是人人把手伸了出來,人人手中都有一個盒子都伸手打開,里頭的水粉立時都朝侯德寶揚了過來,
“噗……”
粉撲子砸了他一身,這屋子里立時混了無數的味兒,桂花的、玫瑰的、梅花的、桃花的、茉莉的、含笑的、梔子的……
撲的侯德寶是連連的打噴嚏,方靜退到一旁笑道,
“那盒子里是我慣常用的,你也送過我一盒的!你仔細想想若是能在這些盒子里尋到那一盒,便算你過關了!”
侯德寶被糊的眼淚鼻涕流了一臉,強撐過去瞧那桌上十五個盒子,全都是大小相同,形態一般無二的,侯德寶打著噴嚏瞧著那桌上便有些犯難,回頭招了宋屻波過來低聲道,
“老子現下鼻子里全是粉,根本就聞不出味兒來!”
宋屻波卻是笑道,
“師父你真是笨,師娘不是已提點你了么?”
“什么意思?”
“你前頭送過的!”
侯德寶聞言眼珠子打轉,
“我前頭倒是送過一盒蜀州百香閣的水粉給她!”
當下精神一振,
“那盒子背面一角卻是有標記的!”
當下師徒二人動手翻了來看,果然十五個盒子只有這么一個背面有百香閣的標記,
“哈哈……就是這個啦!”
侯德寶拿到方靜面前,方靜微微一笑接過來道,
“算你過關啦!”
外頭人一聽都紛紛叫好,
“老侯好樣兒的!”
一旁的喜娘笑著上來把蓋頭給方靜蓋上,這時方魁也從外頭進來了,過來弓身到方靜面前,
“七妹,六哥送你出嫁!”
方靜隔著蓋頭聽出聲音卻是眼圈兒一紅,
“六哥!”
方魁這廂將方靜背到了背上,一面走一面低聲對她道,
“好妹子,六哥再背你一回,六哥愿你百年好合,兒女成雙,必定要幸福和美才是!”
方靜聞言終是落下淚來,
“六哥!多謝六哥愛我護我,妹妹我定會好好的,決不負了親人期盼!”
方魁背著她只覺著背后一涼,心知是小妹的眼淚,心下一嘆道,
“方靜,這句我前頭與你講過,這一回還講給你聽,你永遠都是我方家的女兒,你可要記好了!”
“嗯!”
方靜淚如雨下,
“六哥,我永遠記得!”
她如何能不記得?
她如何能不記得她成親不久便喪夫,那時節為報夫仇她不顧婆家反對,只身一人提刀追殺仇家,提著血淋淋的頭顱回到婆家,迎接她的卻是怒言與厭惡,每日里窗外墻角總是能聽到婆母的暗中咒罵,公爹卻是皺眉冷漠,妯娌也是尖酸刻薄。
那時的方靜空有武藝在身,長刀在手又如何抵擋這滿宅子人的惡意與疏離,性子剛烈的方靜也是止不住的心灰意冷,若不是爹爹親身來接,自己只怕就要剃發出家又或是隨著丈夫去了!
爹爹接她回到家中,家中長輩也憐惜關愛,兄長們呵護保護,才令得她大歸在家沒有受人白眼,六哥更是將女兒送到了她膝下為徒,怕得就是她年老無依,無人奉終。
親人對她一片愛護之心,她如何能不記得?
她如今身雖出了方家門,但心卻是方家人,這一生一世都是方家的女兒!
方魁背了方靜出門將她送上了花轎,回頭卻是沖著侯德寶一拱手道,
“好生待她!”
侯德寶忙回禮道,
“六舅兄放心!我必以命護她!”
這廂喜娘一聲轎起,抬轎之人雙膀用力將那花轎抬到了空中,吹吹打打便往前行去,方家眾人立在那門前送方靜離開,方素素回轉頭來卻見幾位姐妹已是淚眼婆娑。
幾人回到后院,方琳琳拉了方苒苒的手道,
“五姐姐,你是不是隔不了多久也要嫁那鎮西王世子了?”
方苒苒默然點頭,方靜出嫁也是勾起了她的心思,想著就這么出去再回來就已是別人家的媳婦了,從此后百年喜樂由他人,但凡是女兒家離了父母家人,如何有不傷心的!
方歡歡哭道,
“那我們姐妹以后想見一面說不得都難了!”
這話一出倒是惹得幾人都哭了起來……
方家姐妹在這后院之中觸景傷情,那頭侯德寶卻是志得意滿。
因著都是江湖門派各家都有來往牽連,又是在這十里坡的小鎮上,便索性沒有分男家女家,來賀喜的賓客都是坐在一起,流水席擺上三天三夜,任是誰來了往那箱子里扔上些銅子兒,上前說上兩句恭喜便能坐到桌前大吃一頓,方侯兩家也是來者不拒。
侯德寶先去洞房里挑了蓋頭,又急忙忙帶著徒弟與門人從頭到尾輪番兒的敬了一通酒,這一鬧卻是一直到了三更才尋到空子跑了回來,進到洞房里方靜已是卸了妝,散下頭發正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