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跡并沒有發生,張秀才終究沒醒,但去得很安祥,就好像他知道穆慧出現了一般,也知道,穆慧一定會把他的孩子帶好。臉上沒了剛剛在城墻邊上的焦慮,此時代替的,是平靜與安詳。
這讓穆慧安心了很多,她的手也在他們的手上,她心里暗暗地對張秀才保證著,“我會把他們養大的。”
大寶畢竟是大些,此時眼淚奪眶而出,穆慧看到了,輕輕的給他擦去了眼淚。
沒有嚎啕大哭,醫館的大夫也是好人,問穆慧要了二兩銀子,他出去找人,幫著取了一個薄皮棺材,叫幾個人,也就吭哧的抬走了。
先去衙門辦出城證,人死了,不能停在城里,天這么熱。大夫陪著一塊去的。證明,張秀才是病死的,她順便把小寶的戶籍也上了,就在張秀長名下,那時,她才知道大寶叫文昌,二寶叫文俊,于是她做主,叫小寶為文逸。
因為送葬,他們終于安全出了京城。穆慧輕輕的舒了一口氣,輕輕的拍拍懷中的小寶,親親他的小光頭,“我們出來了。”
“娘!”二寶依了過來,他不知道何時就叫她娘了。
“沒事沒事,有娘呢!”穆慧現在也想明白了,比戶籍和路引更重要的是,她有孩子。她不是一個只帶一個孩子的獨身女子,而是帶著三個孩子的寡婦,誰會沒事會把她和之前出逃的宮女聯系起來。
大寶則坐在車角落里,默默的看著他們。穆慧還真不能跟他說什么,有什么可說的?或者說,她還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一個四歲的孩子說將來。或者解釋,為什么她會出現,為何,她會收養他們?這些好像太復雜了。
張秀才的棺材寄放在城外的義莊里,其實依著她,她更想讓他火化,這樣,拿著骨灰,總好過這尸首這么腐化來得好。不過入鄉隨俗,只能由著幫忙的人安排,她在棺材前化了元寶,讓大寶二寶一塊磕了頭,儀式總算也就結束了。
送義莊是期望著有一天,能讓張秀才魂歸故里,放在這里,只是暫時的,也不用錢,給守門的打壺酒,也就成了。她不是沒想過,借著送張秀才回鄉的機會,趁機遠離京城,可是問題是,她送張秀才魂歸故里了,他家鄉的人認識她嗎?看路引,張秀才之妻顏氏,那是在家鄉娶的,自己冒著人家的名,回去,怎么辦?
“我們去哪?”二寶看人都走了,拉著穆慧。
“我也不知道,以后我們怎么辦?”穆慧跪坐在棺前的席上,她是未亡人,也是一身重孝。小寶也是全身的雪白。小寶是為子夜戴孝。現在二寶問了,她也是該考慮一下,她該怎么辦了。
她此時表現出的,就是個窮困的寡婦,她剛剛辦完了喪事,她不能表現得她還有錢,這太著人眼,而且這樣,也容易讓人詬病,說她有錢,為何不讓張秀才入土為安的話。
沒錢,自然不能遠離了,在京城的附近住下,找個活,租個房子,先安頓下來。過幾年,風聲沒這么緊了,再圖后話?
“大娘子,天快黑了,你快帶孩子出去吧!”守門的老莊頭過來勸道,她剛送了他一瓶酒,還有一小串錢,看他們娘幾個的打扮,也不是什么有錢人,現在孤兒寡婦的跪在棺木前,看著都替她們心酸起來了,忙過來提醒。
義莊陰氣重,就算是夏天,這里也陰森森的,孩子們都還太小,是不適合在這種地方久留的。
穆慧點頭,起身對老莊頭謝了一聲,拉著大寶二寶對棺木又行了一禮,才出來。
出來了,也得面對將來。她又不禁輕輕的嘆息了一聲,她懷中的小寶又‘哦哦’了起來,這些天,她一直把小寶綁在自己的懷里,他們娘倆好像更加親密了。
小寶手舞足蹈著,這些天,他真的有吃有喝,長得白嫩多了。就是頭發還沒長出來。
穆慧看看小寶,親了親小寶的小光頭,看看二寶黑黑的頭發,輕輕伸手,小黑毛硬硬的,還挺有手感。她不禁笑了,“你吃什么了,頭發這么好?”
“小寶的頭發不好嗎?”二寶忙跳著想看看。
“嗯,幾乎沒頭發,真是愁死人了。”穆慧自己蹲下,讓他摸小寶的細毛。
小寶伸著小臉朝著二寶的方向傻笑著,他還沒滿月,其實他啥也看不見。
“小寶喜歡我呢!”二寶是天生的樂天派,看小寶在傻笑,馬上也對著穆慧笑了。
“你是他哥哥,他當然喜歡你。”穆慧也越來越喜歡二寶了。
看來自己這二寶這名字沒起錯,這孩子有點‘二’,也有點‘寶’。此時聽穆慧這么一說,笑得見眉不見眼,一點也沒想過,他身著孝服,親爹剛剛不在了。
不過這除了是他天生的樂天派,畢竟還小,他剛跟著哥哥一塊哭了一會,但讓這么大的孩子,去理解何為生死,其實也是要求過高了,他自然能馬上開心起來。
穆慧再看看大寶,對他笑了一下,“過來摸摸弟弟。”
大寶蹭了過來,搓了一下小寶的頭發,再揉了一下自己的,想想又揉了一下二寶的。皺了一下眉,認真的說道,“等他能吃飯了,一定會長出頭發來的。”
“可能吧!”穆慧說得特別勉強,她想不起皇帝有沒頭發了,至于說子夜的頭發真的挺好的,又黑又亮,可是問題是,萬一這熊孩子隨了他老爹呢?
“京城生活挺貴的,以后我要養你們三個,一個人賺錢,所以住在京里會很辛苦。再說你爹在這兒,我們總該離他近點。我們就去附近的小鎮,租個房子好不好?”她問著大寶。
大寶一怔,他才四歲,他真的不懂,只能撓頭,茫然的點點頭。
穆慧點頭笑了,輕輕摸了他的頭一下。她并不是真的尊重大寶的意見,而是她是當慣領導的,她的眼光很毒,她也許此時對大寶沒有二寶的好感,但既然她要替張秀才照顧他們,她就不想一輩子客氣的過日子。
她要讓大寶慢慢的認同,他們是一家人,他對兩個弟弟都有責任,他是長子。于是凡事問問他,他會越來越往自己期望的方向走的。也會慢慢的忘記,自己不是他們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