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慧站直了身子,默默的低下了頭。倒不是她不跪,而是周邊的人,都是站直了身子,雙手歸攏,低頭肅穆等待。還好,不用跪迎。
不過,大人們都可以這樣,問題是,他們還帶著三個娃。特別是小寶,之前倒是花浮蘇一直抱著他,現在不成了,于是只能放下他,讓他就抱腿站著。
小寶他現在是屬爬墻虎的,得扶著什么才能站著,如果不成,他就只能趴著。花浮蘇讓他抱腿站著,他其實也站不了一會兒,畢竟還小,腿沒那么有力,于是他坐下了,看大家都不理他,再看看,來了幾個新人,還有一個坐在漂亮的椅子上,他想去坐那個漂亮椅子,于是,他那椅子爬了過去。
皇帝已經跟理親王聊了半天了,理親王進宮就是說小皇子的事兒,說派出去的人不很頂用,找了一年,說是找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而且那個人與逃出宮的宮女有私情,實在難以確信,他們送回的娃娃就是貴妃所出。
理親王順便說道:“臣弟已經重親派人核查,不過若是花匪廝心有不甘,只怕會來找皇兄的。”
這頭他話還沒掉地上,那頭就報,花參將引人闖宮,要見皇上。理親王低頭輕輕的搖搖頭,皇帝自然一臉怒色了。雖沒見人,卻也已經認定,他們是想用自己的孩子來換高官厚祿了。所以皇帝讓大殿上見他們,而不是側殿的御書房。這回出來,兩人都是黑著臉,沒有一點的喜色。
大殿本來沉寂的,不過就傳來了小孩子的說話聲。
“小寶,小寶回來!”這是二寶的聲音。
然后小寶卻義無反顧的向大金椅子爬去,他可是穆慧訓練多時的,她是有文化的媽,一條條的就按著科學喂養來的。小寶的爬行速度,二寶得用跑才能追得上,二寶倒是想去追,不過被大寶拉住了。
小寶沒人拉著。自然而然的就爬上了臺階,然后奮力的又爬上了木榻,他有點累了,坐在木榻上喘了一口氣。看看手,覺得有點灰,左右看看,最近的是個黃色的袍子,他用手指碰了一下,覺得太花,對邊上太監招了一下手。太監不明所以,但不由自主的過來,小寶對他咧嘴笑了,然后用他的袍子下擺擦了一下手。再看看,覺得干凈了。然后對太監說道,“布布!”
太監茫然了,不由自主的蹲下,“布布是什么?你要吃點心嗎?”
“牙牙!”小寶聽到點心,有點心傷,伸嘴,表示自己牙不成。吃不了。再左右看看,正好看到黃袍子那人手垂著,而他袖口露出了一角類似帕子的東西。他扶著黃袍的膝,站起,自己伸手把那帕子抽出來,再坐好。再舒了一口氣。把帕子細心的折好,然后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沒法子,沒頭發,卻愛出汗,一出汗。頭上那幾根細毛就更沒法看了,于是他在穆慧無數次的怨念之中,特別注意自己出汗問題,玩完了,一定要找帕子擦頭上的汗。擦完了,把帕子還給了黃袍主人,還對他露齒一笑,“謝謝!”
皇帝就那么傻傻的看著,剛剛的怒氣沖沖,這會子一下子都沒有了。他不記得子夜長什么樣了,不過,他記得自己長什么樣。小寶其實五官非常像子夜,眼睛黑漆漆的,小鼻子有點秀氣。嘴巴雖然不像子夜是櫻桃小口,但卻是有點方正的。之前穆慧就猜,這嘴只怕是像皇帝。不過覺得搭配著不難看,她也就算了。但現在,真的跟皇帝站一塊兒,沒人再說啥了。就算只一歲,但任誰都知道這就是小皇子,絕對沒有錯的。不然,剛剛太監為什么聽話,那一刻,傻子才不聽話,明知道這就是太子爺,誰敢不聽話。
皇帝伸手抱起了小寶,雖然內心有些激動,但卻面上不顯。也實在他沒有跟小孩子一塊的經驗,能抱起他就算不錯了。放到膝上,他竟然也不知道該問兒子什么。
大眼對小眼,小寶輕扯了一下皇帝的山羊須,現在穆慧也找到小寶沒頭發的原因了。看皇帝那幾根細毛一樣的山羊須,想來頭發應該也是不多的。于是她又傷感了,她的小寶啊,將來也得長成這猥瑣大叔樣,可憐了子夜那好基因了。
小寶的力氣是被花浮蘇給訓練出來的,拔花浮蘇的胡子都不在話下,更別提皇帝那幾根細毛了。于是,幾根龍須毫無意外的被揪了下來,隨手一扔,繼續!順便還安慰了皇帝一下,“丑,要漂漂!”
“小主子!”太監都要哭了,龍須啊,平日里,小太監們哪怕是碰掉了一根,也是要挨板子的,誰讓皇上龍須貴重呢,就這么幾根,這位不客氣的拔了一半。他都沒意識到,自己叫他為小主子了,而非其它的稱呼。
“大膽!”理親王的理智終于回來了。
理親王在沒見到小寶之前,戲碼那是安排得足足的,更何況他還管著內務府,是皇帝最信任的同母之弟。他深信,他能讓皇兄知道,這個孩子是他們找來奪宮的。
他甚至想到用‘滴血認親’來硬壞小寶的回宮之路。之前不是被穆慧給否了,他一點也不介意再來一次,讓穆慧之矛,來攻穆慧之盾。
結果看到小寶后,他知道,之前想好的一系列辦法,此時全無用處了。其實若只是一個酷似皇兄的小孩,理親王也還能再想想辦法,因為畢竟天下相似者多不勝數,他只要肯找,他能找出一堆來。但小寶不是,他的眉眼并不像皇兄,但合在一起,竟然就任誰都得說,這是皇兄的孩子。就是那份氣韻,而這份氣韻,在花褲衩與十五娘身上找不到一丁點,說是他們偷生的,來冒充皇嗣,傻子都不會相信他的。
再看,他爬到了皇兄的坐前,他一切都顯出超凡淡定的樣子。就算自己兒子從小受嚴格教育長大的,身上也沒有這種從容不迫來。
他哪里知道,愛干凈是穆慧從小逼的,從容不迫,這個家里若有一個緊張大師大哥,一個逗逼二哥,一對二傻花花與小強,一個嚴厲的母親多重的壓迫之下,他真的到哪都緊張不起來的。
小寶正努力幫皇帝拔胡子呢,結果被人喝止,他有點不開心了,不過他不是曾經的小寶了,之前他會被花浮蘇一聲吼,嚇哭半天的,現在,你在他邊上放炮,他都能不為所動,最多鄙視的看你一眼。哥就是這么的心理強大。所以理親王得了小寶一個白眼,然后他專心的把皇帝最后一根龍須拔了。他開心了,太有成就感了,拔花花的,怎么拔都拔不完,還是這位大爺好啊。開心的捧著皇帝的方臉左右看了看,點點頭,親親熱熱的在皇帝臉上左右各啵了一下,表示贊賞之意。順便還指給他的花花看。
“花花,看!”那大眼亮晶晶的,顯是非常之高興了。
花浮蘇雖說草莽出身,可是之前也學過一點進宮的禮儀的,好歹也是將軍了,總不能一個御前失儀就掉了腦袋,現在看到小寶這樣,他也覺得,有點心肝顫了。也不敢笑,想上前把小寶抱回來,到樓梯口又不能再上前了,再上前就算是行刺了。只能對著小寶拍拍手,示意他下來。
小寶還不錯,挺聽話,對皇帝笑了下,無情的撥開了皇帝的大手,自己再爬回來。
“啟稟圣上,小……皇子……”花浮蘇也不抱小寶,自己單膝點地,想解釋一下,不過想半天,也詞窮了。
“陛下,讓孩子們出去玩一會吧!”穆慧上前一步,行了禮,輕輕的說道。
皇帝深深的看了穆慧一眼,對內侍點點頭。內侍忙下來,抱起了小寶,又讓人牽了大寶二寶一塊出去。
“小強,你陪著。”穆慧又吩咐了一聲。
小強可是剛剛從追殺中過來,雖說不敢在穆慧他們面前顯露出之前的慘烈,但心里卻是有數的,就算在這皇宮內苑之中,穆慧也是不能放心的,小強對皇帝施了一禮,跟了出去。
“為何此時方把皇兒送回來。”皇帝終于開口了,不用再驗了,他已經認定了,這就是他的兒子,那種血脈相連的感受是騙不了人的,而此時,他總算平復了心情,冷冷的看著穆慧。
“奴婢是針黹房六品女官端木慧,曾與娘娘在辛未年同期進宮,有幸與娘娘分處一室而居。”穆慧低頭先自報家門。
“是她讓你帶皇兒出宮的?”皇帝也不白當這么多年的皇帝,在老婆這事上糊涂一點,但對其它事,他其實一點也不糊涂。不然,早被人趕下去了。此時穆慧的自報家門,特意點出她已經做到了六品女官了,這在宮中,已經算很好的品階了,拼了這一切,她只是因為她與子夜同期入宮,共處一室,她為了她的朋友才會放棄一切,甚至身家性命。
有時小孩子是很奇怪的,我一次出去吃飯,一個小孩子突然抱住了我的腿,我低頭看了半天,然后說了同學的名字,問是不是他的女兒。女孩她媽忙點頭,還真是我那個朋友的。其實仔細看,女孩并不像我同學,但她抱我腿那一刻,我就覺得她是。還有就是,我們樓上的小孩,不像爹媽,就像奶奶,就跟奶奶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明明爸爸一點也不像奶奶,但是孫子生下來,就像奶奶。怪吧!有時,遺傳真的很奇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