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了梁潔雀的話,整個大帳的人都沉默了,看了看彼此,看到對方臉上跟自己一樣的無奈,都忍不住嘆了口氣。
說真的,對于末帝這個人吧,他們完全不知道應該說什么了,就他這個作死的勁兒,如果換做是其他的人,準確說換成前朝任何一個時期,任何一個皇帝,可能那些大氏族就不會再忍了早就聯合起來,把他從龍椅上給踹下來了。
之所以末帝會有恃無恐,可著勁兒的作天作地,不擔心自己有一天會被大氏族和其他皇室子弟給趕下來,完全就是因為沒有人想要腦子一熱,來接這個爛攤子,他們明明都知道,朝廷已經到了末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有什么起色了,所以,只要是有腦子的人,一定會有多遠躲多遠,甚至到了最后幾年,連王謝這樣的大族都已經放棄了。
這位年紀輕輕的末帝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根本一點不顧忌,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想要怎么作就怎么作了,反正都是要改朝換代了,那就在改朝換代之前瘋狂的鬧騰一把,也不算白來這個世上,白坐這個皇位了。
「怎么都不吭聲了?」梁潔雀看看眾人,「都被嚇著了?」
「不是被嚇著了,只是覺得很無語。」沈忠和輕輕嘆了口氣,「他可真的是想一出是一出,一會兒想要干點這個,一會兒想要干點那個,腦子一熱,什么都不管不顧,什么事兒都能想得出來。」他一邊說,一邊冷笑了一下,「說真的,前朝有這位末帝,也算是到了大霉了,難怪后來大氏族都放棄他了,就知道一定會被他給玩沒了。」
「大氏族掌權了那么多年,什么都能看得清,已經看清楚前朝氣數已盡,完全是救不回來了,他們難道還要賠進去自己的人,還不敢抽身撤離,非要跟前朝一起陪葬?他們一點都不傻,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了。」金苗苗一挑眉,輕輕嘆了口氣,看了看沈茶,「說實話,雖然我一直不怎么待見大氏族,但也很佩服他們。」
「是啊,他們已經為了前朝鞠躬盡瘁了,前朝的局勢,我們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內憂外患,末帝作天作地的,外族虎視眈眈。那些大氏族為了確保邊關太平,折損了無數的子弟在邊關,他們從江南出發,到達北境這苦寒之地,再也沒有回去過,這已經很足夠了,不是嗎?」
「可不是嘛!」沈忠和輕輕嘆了口氣,「現在想想,末帝真的不配他們這么付出,最后他們放棄末帝,放棄這個皇室、朝堂,也真的是累壞了,不想再為之付出了。」
「沒錯。」金苗苗點點頭,她看向梁潔雀,說道,「不過,這末帝是從哪里知道這白獅的?無論是前朝,還是現在,這白獅可真的不太多見。」
「對啊,梁姨。」沈忠和也跟著點點頭,說道,「白獅是很罕見的,就算是西域,也不是很常見的,他是從哪里知道的?他身邊不會有人故意慫恿他、蠱惑他吧?若是身邊有這樣的人,縱著他如此,倒也算是為前朝的破滅。不過,如果身邊沒有人慫恿的話,他這可真是腦子一熱,想一出就整一出了。」….
「他身邊沒有什么人贊成他在宮里養這個東西,他之所以知道白獅,也只是西域那些胡商隨便提了一嘴而已,就有了興趣,非要在宮里養白獅。胡商也勸過他,說野獸兇猛,如果馴化不好的話,其實是會傷人的,但他毫不在意。」
「不在意?」沈忠和冷笑了一聲,「他真的一點都不擔心,萬一有一天沒有看好,白獅就把整個宮里的人,包括他在內的人,當成點心給吃了嗎?」
「沈大人,這就是你多慮了。」梅林拍拍沈忠和的肩膀,輕笑了一聲,說道,「或許這就是末帝所求的,不是嗎?你看看他想要養的動物,從鹿到大象,再到白獅,都是一不小心就會傷人的猛獸啊!」
「小將
軍的意思是說……」沈忠和微微一皺眉,「他本身就是想要用這種法子來解決自己的一生?」
「嗯!」沈茶輕輕點點頭,「我同意這個說法,看著做出來的事情很瘋狂,但實際上就是想要快速的結束自己的一輩子。」
「說的也對。」梁潔雀點點頭,輕笑了一聲,「這也是因為他后宮里面沒有后妃,也沒有什么長輩,無論想要養白獅,就是養老虎、豹子,怕是都沒有人阻止。當然,以他的性子,就算是有人阻止,也阻止不了,他這個人,按照祖父的說法,那就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這倒是。」沈忠和點點頭,「只是這白獅不說極為難得,就是每年的開銷也是非常壯觀的,那可是比養大象還要費銀子的,他總不能也要戶部出這個錢吧?」
「這就是之前說的,給了一次銀子建造鹿圈,又給了一次銀子建造象苑,第三次,還想著讓戶部給銀子,在皇宮建一座獅房。」梁潔雀一攤手,無奈的笑了笑,「丁尚書這一次拒絕了他,說因為前兩次大興土木,整個國庫都已經空虛了,沒有銀錢再供末帝揮霍。」
「話說的沒錯,國庫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之前為了鹿圈和象苑已經掏空了家底兒,確實是沒有多余的銀子來供他揮霍了。丁尚書拒絕了,那末帝怎么說?」金苗苗很好奇的看著她,「勃然大怒?」
「倒是沒有勃然大怒,就是很不在意的說,如果沒有銀子了,可以讓西京城的那些大富大貴的商賈之家貢獻一些。」
「什么叫做……」沈忠和很不解,「讓那些商賈之家貢獻一些?想要空手套白狼嗎?」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就是告訴大家,陛下要修建養獅子的地方了,但沒有銀子,你們這些商賈富足,要自覺交出來一些,否則就不客氣了。」看到大家臉上的驚訝之色,梁潔雀輕輕嘆了口氣,「是不是覺得從一個帝王口中聽到這樣的話,覺得特別的不可思議?」
「何止是不可思議,真懷疑他是不是腦子有病,還是被人下蠱了,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他是一點都不怕引起百姓們的方案,一點都不怕京城會亂啊!」薛瑞天翻了個白眼,「現在我相信了,他是在花樣作死,這個法子死不了,就換一個,總有一個能達成所愿,是不是?真是厲害啊!」….
「侯爺,這都不算什么,接下來的話,會更讓各位大開眼界的。」梁潔雀再次嘆了口氣,「下面的話,是田陌和德筱親口說的,據說他們聽到了之后,都大為震驚,完全不相信這是一個皇帝會說出來的話,而丁尚書,也是因為這個話而丟掉了自己的性命。」
「梁姨請說。」薛瑞天點點頭,「我們也好好的聽聽,這末帝還有什么驚天言論。」「丁尚書聽了末帝的話,向他諫言說,從古至今都沒有帝王會這么說話,還請末帝慎言慎行。」
「這話說的沒錯啊,末帝的言論若是傳出去,簡直就是薈貽笑大方。」沈忠和點點頭,「甚至會讓百姓們覺得,這個皇帝壓根都不把他們當回事。」
「小滿,你這話說到了點子上,末帝確實是這么想的,甚至更過分一些。」
「啊?」沈忠和一愣,「過分?還能怎么過分?」
「你們知道末帝聽了丁尚書的諫言,是什么反應,跟丁尚書說了什么嗎?」
「還能說什么?」沈忠和冷笑了一聲,「就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之類的話唄!他覺得全天下都是自己的,自己怎么取用,別人也管不了,是不是?」
「沈大人,估計你是想多了,以末帝的學識,應該說不出這種話。」金苗苗看向梁潔雀,「不過,看梁姨的表情,沈大人應該說準了?」
「說準了,他雖然沒有準確的說出前面那一句,但意思確實是這個意思。可小滿的
后半句,確實真的說出口了。」梁潔雀無奈的笑了笑,說道,「他說自己是天子,坐擁整個天下,生活在這個地界上的人、動物、甚至是螻蟻都是他的臣民、都是他的奴仆,都是要為他賣命的,這一點是任何人都反對不了的。」
「雖然聽著不怎么舒服,但事實上就是這么回事。」沈忠和點點頭,「以末帝的作風,倒像是他能說得出來的,這一點不奇怪,梁姨,還有嗎?還說了什么更奇怪的話?」
「別著急啊!」梁姨喝了一口茶,又繼續說道,「他說,這天底下的農夫種出來的糧食、種出來的蔬果都是為了他,他要挑最好的享用。商人手里的銀子也不是他們自己的,他們賺的銀錢都是要交給他的,只不過是分什么時候交給他。稅錢是必要的一部分,其他的錢不過就是他大發慈悲暫時存放在那些商人手里的,商人可以用,但在他想要的時候,必須要無條件的交出來,不許有任何的遲疑。這天底下的金子、銀子、珠寶首飾,只有一個所有者,就是作為天子的他。整個天下,只有他才配享受安樂,才配用好的東西,過好的日子。至于除了他之外的人,不過是仰他鼻息生活而已。他愿意讓他們活的有點尊嚴,那就讓他們活的有點尊嚴,如果他不愿意,就讓他們生不如死。一切都盡在他的控制,其他的人沒有權利置喙,一旦反抗他的決定,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這是末帝自己說的?」看到梁潔雀非常肯定的點頭,金苗苗拍拍手,「真不錯啊,以他的學識,能說出這樣的話,也挺不容易的。」
「挺符合大家印象中昏庸無道、只貪圖享樂的末代帝王的形象。」
「確實是。」金苗苗點點頭,看看沈昊林、沈茶,看到他們面露譏笑,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從古至今,只有前朝末帝才能說出這樣的話吧?哪怕是以前的那些末代帝王,都說不出這樣的話來,更何況是其他正常的皇帝呢!
「有崇德帝那種連自己親生兒子都能交出去的人,他的后人要是正常,就很奇怪了,不是嗎?」沈茶輕輕一挑眉,「末帝能說出這樣的話,倒是也合情合理的。」
「確實是這樣的。」金苗苗點點頭,「一脈相承的自私自利。」
「你們別著急啊,這還沒有說完了,等說完了,你們就知道更過分的是什么了。」梁潔雀擺擺手,「他說他是可以不計自己的奴仆吃點好的、喝點好的,因為那樣可以更好的為他賣命,更好的為他賺錢,更好的供養他。但是不能本末倒置,供養他才是第一位的,如果那些奴仆、那些螻蟻想要自己過好日子,而藏匿本來應該屬于天子的財產,那他可以毫不客氣的送他們去死。只要他們死了,那些原本屬于自己的銀子就可以物歸原主了。」
「這話說的可真的是……」沈忠和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無論多么狂妄的帝王,都不會這樣的。」
「末帝總能干出、說出讓人驚訝的事情來。」金苗苗冷笑了一聲,「梁姨,這確定就是末帝親口說的?」
「錯不了,就是他親口說的,如果不是的話,家里的長輩也不會那么的驚訝。」
「不得不說,末帝這一生過的還真是讓人羨慕。」
「羨慕?」梁姨看著金苗苗,好奇的問道,「為什么會這么說?他的一生不應該是很悲慘、很可笑的嗎?有什么可羨慕的呢?」
「雖然是悲慘又可笑,還很不由自主,但依然可以在這些強大的束縛中我行我素、為所欲為。」金苗苗輕輕嘆了口氣,「這難道還不讓人羨慕嗎?」她看看眾人,輕笑了一聲,「看看我們,再看看他,是不是也算是活出了我們最想要的樣子?」
「這話說的……」薛瑞天輕笑了一聲,「倒是也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