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一早,元家便是一片繁忙的景象,元家母女并著紀文仲清掃屋里屋外、擦拭桌椅、張貼年畫,晌午頭在元荷蓓的帶領下祭拜了元家先祖,紀文仲趁著這個時候回去自己家將自己老娘接到元家來,放過炮仗便兩家一起團年。
這一年多來幸虧有元家母女幫襯著,紀文仲的老娘病情竟然好轉了許多,現在已能下地做些很輕的活兒,是以紀文仲更是把元家母女當成了有再造之恩的大恩人,直把元家放在了心上的第一順位盡心盡力的照顧著。
紀文仲的娘以前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性情與元荷蓓有幾分相像,所以兩個婦人常日里做個伴說說笑笑,到也讓元荷蓓的生活沒那么單調寂寞,這天除夕,元紅娘見她們兩人都以姐妹相稱了,索性笑著提議讓她們二人結為金蘭姐妹好親上加親。
元荷蓓聽了倒是欣然應允,反而紀夫人聞言連忙擺手,直道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與元荷蓓結拜,但元紅娘笑嘻嘻的就將一杯米酒甜釀硬塞到她手中,元荷蓓也順勢的站起來向紀夫人福了一福:“姐姐在上,請接受小妹一拜。”
紀夫人目瞪口呆的看著元紅娘和元荷蓓,倏爾紅了眼眶,她背過身去抹了眼淚,才舉起酒杯笑道“承蒙妹妹與大侄女不棄,那愚姐就討個便宜,只是姐姐并沒什么可帶契你們的,只能讓文仲以后更加努力的照顧著你們,妹妹啊,以后我那不成器的兒子文仲也就是你的兒子,他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好,還要請你幫忙多多管教才是。”
她說著用胳膊撞了一下紀文仲,紀文仲這時才回過神來慌忙滑下椅子朝元荷蓓稽首,兩人又推托了一番,這紀夫人和元荷蓓方喜滋滋的認了金蘭。
這一席團圓飯吃的賓主盡歡按下不表。吃罷年飯,元紅娘與紀文仲收拾好了回到堂屋,紀夫人和元荷蓓正說說笑笑的剪窗花,兩人都是手巧之人,談笑間手中剪子咔嚓咔嚓幾響,那紅紙一抖開即成了一副精致的圖案,元紅娘看的手癢,上前去拿過一張紅紙學著元荷蓓那樣折了幾折,再拿過剪子慢慢的剪了一道,不過可惜終究不是個做女紅的料兒,一張窗花剪成了個四不像,元紅娘大笑著放下剪子連呼“不來了”,索性走到火爐旁為大家煮茶來吃。
泡好了數杯蜜餞金桔茶,元紅娘招呼著眾人坐過去吃茶消食兒,兩家人圍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些家長里短,倒也顯得其樂融融。但元紅娘剛吃過半杯茶,就長吁一口氣看向元荷蓓說道:“娘,跟您商量個事兒。”
元荷蓓見她一臉認真的樣子,也知道她說要商量的事情定是大事,便斂了笑容點點頭道:“啥事兒?”
元紅娘順手拿過一枚小金橘在手里把玩著,好像思索了一下才開口道:“嗯,是這樣的,年前我已經取得了正式媒人的資格,怕是以后都要在城里走動說親不得空閑,所以我想著,咱們一家是不是在城里覓個房子,搬到城里去住?再說現在靈兒、晶兒也長大了,該是去進童學的時候了,我們搬到城里去,也方便她們進學不是?”
元荷蓓、紀夫人和紀文仲聽了元紅娘的話同時都啞然了。說實在的,在元紅娘去了紅線館當學徒以后,元荷蓓不是沒想過要搬到城里去好就近照顧她,只是一想到梁志遠當日將她們母女掃地出門的那一幕,她又覺得沒有顏面再回去那個地方。而紀夫人和紀文仲聽了元紅娘這話,心里卻很不是個滋味,這頭剛認了金蘭姐妹,那頭就要搬家分別,雖說這些時日以來元家母女確實幫了他們母子很多,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不讓他們聯想到,元紅娘忽然有這個念頭是不是就是想要擺脫他們母子啊?
見氣氛變得沉默而尷尬,元紅娘微微咳嗽了一聲看向臉色已經變得難看的紀夫人和紀文仲道:“其實我在回來以前已經在城里看好了一套還不錯的三正四耳獨門小院,因著那戶人家的姑娘是我師傅幫著覓了個好郎君,現在舉家要遷到京城去,所以那戶人賣著我師傅的面子,愿意便宜將此宅子勻與我。我去看過那宅子,恰好東邊有兩間正房,姨母與我娘一左一右的住了剛好可以互相有個照應,西廂房一排三間,最上頭的一間還隔了個小書齋,到時候可以讓文仲居于此,挑燈夜讀亦無不可。”
一聽元紅娘竟然是連自己也算進去的,紀家母子驚詫不已,紀夫人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慚愧,剛才竟然還以為元紅娘是想撇了他們母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紀夫人真真是羞愧難當。
“紅、紅娘,你是說真的么?讓我們母子也與你們同住?”紀文仲到底還是半大孩子的心性,聽了元紅娘的提議頓時笑得跟彌勒佛似地見牙不見眼。
元紅娘微笑著點頭答道:“自然是真的,你勤奮好學,通讀四書五經,若是不讓你繼續進學,豈不可惜?再說姨母近日雖然病情已經大有好轉,可還是得徹底根除這頑疾才是,城中的大夫不乏回春妙手,多讓他們幫著瞧瞧也是大有裨益的。”
看來元紅娘早已心中有了詳細的籌劃,元荷蓓思忖再三,終于還是覺得女兒比面子重要的多,所以她無可奈何的掠了下鬢間的亂發輕聲問道:“那宅子你勻下來要花費幾何?”
元紅娘聽元荷蓓松了口,雙眼頓時睜得又圓又亮,她笑嘻嘻的挪到元荷蓓身邊挨著她坐下答道:“原本那主人家賣與其他人要一百二十兩銀子哩,不過我與他軟磨硬泡了好幾天,加上我師傅也幫了兩句口,他才松口愿意以七十兩銀子賣與我。只是立地契到官衙去報備更戶名什么的,我年紀還太小做不得準,要勞煩娘您親自去辦才行。”
“七十兩……”元荷蓓稍微計算了一下這兩年陸陸續續積攢下來的家私,這么一筆銀子支出倒也不算太大,所以她思索再三之后點了點頭:“好吧,就照你的意思辦吧。”
“哇,娘您真是太深明大義了!那我們過了初八便回城準備吧?”元紅娘摟著元荷蓓的脖子又笑又叫,這會兒看著倒沒了往日的精明而更像是個十二歲的女娃,元荷蓓愛憐的攬著她的腰,只是在心里想到梁家的時候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