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屏記

第二一三章 質問

第二一三章質問

“四爺可說找我什么事?”宋嬤嬤問來傳訊的小丫頭。

小丫頭陪笑,“四爺吩咐下來,只說找嬤嬤,想來是重要的事,又怎么會告訴婢子知道。”

“姨媽。”辛婦好轉頭看著宋嬤嬤。

是齊攸,而不是荀卿染找她。她也正有些話要和齊攸說。

宋嬤嬤給了辛婦好一個安撫的眼神,“姑娘放心,我去去就回。”

宋嬤嬤從馨蘭院出來,一邊走,一邊心下飛快地盤算。今天一早,齊婉容到了家里,就走到馨蘭院,正巧看到她用牛奶替辛婦好泡手,說了些很是難聽的話,諷刺她和辛婦好兩個是奴才的身份,不配用這么好的的東西。她倒沒什么,但是辛婦好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曾幾何時,齊婉容根本就沒資格到辛婦好跟前,只能遠遠地望上一眼。

她自然出口護著辛婦好,齊婉容卻仗著是姑奶奶,更加出言不遜,還打算教訓辛婦好。

齊婉容的為人,她是清楚的,她一下子就想到,這事沒那么簡單。一定是荀卿染鼓動慫恿的。荀卿染雖表面上對辛婦好待為上賓,但是心里并不待見,不好親自出面整治,就借了齊婉容的手來整治。

那個時候荀卿染正在董府聽戲,不管內宅出了什么事,都算不到荀卿染頭上。齊婉容是姑奶奶,辛婦好名義上只是她的外甥女,辛婦好在齊婉容手里吃了虧,也只能是啞巴虧,就只能忍下。

她不能讓荀卿染得逞,不能讓辛婦好白白受這樣的侮辱。因此,她立刻找人去衙門請回了齊攸。

果然,齊攸一聽到馨蘭院出事,立刻就從衙門里趕了回來。她也清楚,齊攸就算對齊婉容不滿,卻一時不會對這個已經出嫁的堂妹怎么樣。她等的是荀卿染,齊婉容來了,必定會讓人請了荀卿染回來。荀卿染一到,她就和辛婦好聯手演了出好戲,讓齊攸明白,這件事,不是齊婉容不知就里給了辛婦好難堪,而是荀卿染故意做的套子,就是要侮辱辛婦好。

辛婦好是貴客,讓貴客在家里受了委屈,本來就是主母的不對,何況這個委屈還是主母刻意指使的。那個將辛婦好托付給齊攸的人在齊攸心中的份量,她很清楚。看到齊攸連馬鞭都來不及放下,就趕到馨蘭院,她心中更加篤定。

于情于理,齊攸都不應該放過荀卿染。就算不會動手抽打荀卿染,一番斥責,或是難堪都是免不了的。那么這府里的人,也會跟著看清,誰在這府里最為尊貴。

可是一切并沒有按她設想的發展。齊攸只是下令,單獨為馨蘭院供應,但是卻沒有對荀卿染做出處罰。

她有些失望,可轉念一想,也就釋然。荀卿染是主母,是這總督府的夫人。齊攸就算是憤怒,也會忍著不會當著眾人的面發作荀卿染。這并不是齊攸看重荀卿染,而是看重他自己的體面。

齊攸歷來是冷靜、事理清明的男人。

就像一開始對與荀卿染的這門婚事。齊攸并不熱衷,對荀卿染也沒有好感,但是娶了荀卿染進門后,還是在人前給了荀卿染足夠的體面。齊攸是容氏身邊養大的,當然明白世家中夫妻的相處之道,妻子是枕邊人,即便是不喜歡,也會給予支持,起碼在人前會是這樣。他可以不喜歡她,但是卻不會讓她知道,還要想法子讓她喜歡他,為他著想。尤其是在大家族里面,這樣才不會給別人可趁之機,才能最好的維護自己的利益。

至于關起門來,兩人如何……

宋嬤嬤撇了撇嘴,她是看著兩人如膠似漆,不過她是過來人,最是明白其中的道理。齊攸血氣方剛,又是第一次和女人如此親密,那荀卿染姿色上乘,又肯下狐媚功夫,暫時籠絡住了齊攸也是有的,這樣的事她見的還少嗎。至于那些丫頭,見男主人終于動了情,以為自己也有了機會,哼。她坐山觀虎斗,心想兩敗俱傷最好。結果那些不安份的丫頭一個個被鏟除,荀卿染毫發無傷,她雖有些不甘,卻也暗暗叫好,荀卿染做的很好,省了她的力氣。

宋嬤嬤心下盤算著,已經到了主院。她整了整衣襟,步上臺階,心中打著腹稿,要如何與齊攸說話。

要齊攸在眾人面前發作荀卿染,從而讓這府里的下人明白辛婦好的地位,這個目標并沒有達成。但是借此事讓齊攸明了辛婦好的處境,達成她的另一個目標,應該沒有問題。

她要重新奪回管家的權力。

齊攸讓她去蘭馨苑照顧辛婦好,荀卿染趁機奪了她其它所有的差事。她現在手中沒有權柄,全憑著往日樹立的威信,然而這個卻是支持不了多久。荀卿染對帶到平西鎮的人本就進行了一番篩選,再經過一段日子,這些下人都是墻頭的草,完全都倒到荀卿染那一邊,在荀卿染暗示引導之下,辛婦好的一切就都要仰人鼻息。

她不能讓辛婦好過這樣的日子。她要拿回管家的權力,哪怕只有一部分,也方便照顧辛婦好。如果她手中沒有權力,就會耳目閉塞,指使不動下人。她半輩子都在后宅里面打滾,其中的歷害,不可說之處,她比誰都明白。

通過這件事,她要讓齊攸明白,她一個沒有任何權力的婆子,是不能照顧好辛婦好的。齊攸外面那么多事情要做,這內宅里面,辛婦好的生活好壞,不能只寄托在荀卿染的善良、大度、識大體上。即使荀卿染真的有這些美德,也不行。

小丫頭打起簾子,宋嬤嬤邁步進到屋子里。

“見過四爺。”宋嬤嬤向齊攸請安。

“給奶奶請安。”宋嬤嬤抬頭見荀卿染也在座,心中一驚,不過立刻就平靜了下來。這件事情,府里的下人都在看著,就算是當著荀卿染的面,她要說的話也還是要說。畢竟,在馨蘭院,她和辛婦好的話,荀卿染也不會當沒聽見。

這口氣今天爭定了。

賭上她這這半生的辛苦,這一張老臉,還有那個人在齊攸心中的份量。

宋嬤嬤心里打定主意。

座上的兩人,一個閑閑地喝茶,一個半晌,都沒有做聲。

宋嬤嬤也沒急著開口,她這半輩子不是白活的,論道耐心,她不輸給人的。

半晌,宋嬤嬤抬起眼,看了看齊攸。她若久不回去,辛婦好也許會擔心。

“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齊攸終于開口道。

是齊攸來問她,荀卿染卻是閑閑地坐在旁邊。這在宋嬤嬤眼力,卻看到了希望。

宋嬤嬤不需做任何考慮,就答道:“……是五姑奶奶見了婦好姑娘,出言譏諷,說……”

事情經過如何,荀卿染根本就不在意。她也不是留下來聽宋嬤嬤辯解的。

“嬤嬤似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顧左右而言他,嬤嬤是在遮掩什么?”荀卿染冷冷問道。

宋嬤嬤一愣,荀卿染對人說話歷來都是帶著三分笑,如今還在齊攸面前,如何這樣冷厲起來。

“奴才不明白奶奶的話。”

“嬤嬤是國公府里的老人兒,比我還清楚規矩。我問嬤嬤,這內宅是誰做主,出了多大的事情,嬤嬤不打發人找我,反而派人去衙門里找了四爺回來。嬤嬤將我當作什么?可是覺得我不配做這府里的女主人?嬤嬤又將四爺看做什么,四爺是朝廷命官,正在解決地方大事,卻被嬤嬤夸大其詞哄了回來,解決兩個小孩子爭這樣的事?嬤嬤可覺得四爺這官做的不合嬤嬤意,要人彈劾了四爺才高興?”

宋嬤嬤被問的啞口無言。她就算不把荀卿染當主人看,卻無論如何不敢說出來。至于荀卿染的另一項指責,在她眼里,辛婦好的事就是極大的事,況且,齊攸身為平西鎮的總督,自然是這一方的土皇帝,齊攸要做什么,誰敢有異議。

只是這些卻都說不出口。

“這是一件,另外一件,嬤嬤讓我十分失望。”荀卿染又道,“辛姑娘和五姑奶奶,都年紀還小,嬤嬤卻是經歷老道的。兩個小孩子,發個孩子脾氣,以嬤嬤的本事,不過三言兩語,也就勸和了。嬤嬤卻不僅不勸解,偏要煽風點火,只怕事情鬧的不夠大。嬤嬤這是什么居心?”

“奴才,奴才,是什么身份,哪里管得了。”宋嬤嬤辯解道。

“嬤嬤是什么身份,卻能使喚得動人去請四爺回來?就是我有什么事,也是要等四爺辦完了公事,從衙門回來,才敢找四爺商量。嬤嬤,你認為自己是什么身份?”

荀卿染反問,隨即又道:“說到身份,嬤嬤卻又在岔開話題,掩人耳目了。我還要問嬤嬤,婦好姑娘是客,我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宋嬤嬤瞧了瞧齊攸,若說荀卿染招待不周,她卻是舉不出具體的事例。

“我待辛姑娘如何,這府里誰不看在眼里?四爺特意安排嬤嬤去伺候婦好姑娘,嬤嬤以為是什么意思?不只是要嬤嬤好生照顧婦好姑娘,更是信任嬤嬤。嬤嬤是代表了我和四爺。賓主之間,婦好姑娘有什么誤解,嬤嬤就該從中周旋化解,才不辜負四爺對嬤嬤的信賴。有什么事,嬤嬤先調停了,過后來悄悄的告訴了我,有什么事解決不了,這才是嬤嬤的一片忠心。可嬤嬤又是如何做的?兩面三刀、調三唆四,讒言惹事嬤嬤你問問自己,你這樣做,對得起誰,又是什么居心?”

宋嬤嬤抬頭望去,齊攸目光深沉,面若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