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么回事?”齊二奶奶有些焦急地問道。
“姨娘在屋子里睡覺,奴才們都在外面伺候。奴才們突然聽到姨娘叫喊,忙進到屋子里,就看見姨娘摔在地上。奴才見姨娘的情形很是不好,忙來回奶奶。”小丫頭跪在臺階上,這時說話比方才順暢了許多。
“老太太,太太,這可……”齊二奶奶顯得非常焦心,“我得回去看看。”
容氏等人在屋內已經將那小丫頭的話聽的清清楚楚。
“你快去吧。”容氏道。
齊二奶奶忙帶著冬兒幾個丫頭走了。
容氏想了想,又吩咐齊二夫人,“你也跟著去看看。染丫頭留下。”
齊二夫人也就起身,往石榴院去了。荀卿染因為懷著身孕的緣故,自是不好到那樣的場合去,便和容氏一起在宜年居等待消息。
石榴院西廂房外占滿了人,還有那進出忙碌的下人,各個都是斂聲屏氣。廂房內室,彌漫著難聞的血腥氣味。屋內地上放著一個新燃的炭盆和一只木桶。蔡姨娘面色蒼白地躺在床上,雙眼緊閉,只有胸脯微弱地起伏著。她身邊放著一個小小的襁褓,還散亂地放著些蒲草等生產之物。
大太太、齊二夫人看著那襁褓,都是面色沉郁。
齊二奶奶一邊拿帕子抹著眼淚,一邊抽泣。
“我和二爺日盼夜盼,好不容易盼來了一個,偏偏就這么沒了。老天無眼,生生心疼死我了。”
“奶奶還請節哀。”一邊的婆子勸道。
“這里面氣悶,請太太們到外面坐。”齊二奶奶便陪著大太太和齊二夫人到外間坐了,只留下穩婆們在屋內收拾。
就聽得外面蹬蹬的腳步聲,齊家二爺齊修挑簾子一腳跨了進來。他是聽了消息一路飛奔回來,雖心急要見蔡姨娘,卻也不至于忘了規矩,依舊撣了撣袍袖給大太太和齊二夫人請安。
大太太和齊二夫人對視了一眼,都有些不忍心。
“你進去看看蔡姨娘吧。”大太太道。
正好有婆子從內室提了只木桶出來,撲面的血腥氣讓齊修心中覺得不妙。齊修往那木桶里看了一眼,見里面幾乎是滿滿一桶的血水。
丫頭婆子們都自動讓開,齊修進了內室。
一個穩婆正將床上那小小的襁褓往籃子里放。
齊修幾步過去,奪過襁褓打開,里面赫然是一個幾乎足月的男嬰,卻早就沒了聲息。
婆子在旁邊看著齊修緊緊抱著死嬰不肯撒手,卻沒有人敢上前勸說。
齊修幾乎有些貪婪地看著懷中的嬰兒,明知是沒有生氣的,卻舍不得放開。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就這樣抱著襁褓,大哭了起來。
“早上出去時,她還好好的,這是怎么了,活生生的一個男胎啊。”齊修哭道。
齊二奶奶卻是跟在齊修身后的,他這一哭,齊二奶奶哭的越發傷心,直要往柱子上撞。
“我的兒子,我的兒子。”齊二奶奶哭喊。
丫頭婆子忙上前來抱住齊二奶奶,就有那伺候的丫頭婆子也跟著哭了起來。齊修痛不欲生,齊二奶奶也哭的幾乎昏了過去,大太太和齊二夫人也走過來勸解,半晌才勉強讓兩人停了哭聲。
蔡姨娘躺在床上,依舊昏迷不醒。
眾人勸著齊修將那死嬰放下,齊修才在蔡姨娘的床邊坐下了。
“你們還年輕,兒子總會有的。”大太太道。
“不管要花費多少銀子,總要將我這妹妹身子將養好了,再為二爺生兒育女。”齊二奶奶道,“我這就去菩薩跟前燒香許愿。”
宜年居,容氏和荀卿染很快就聽到了消息。蔡姨娘摔了一跤,造成了小產,孩子生下來卻是活的,只是卻不會哭。太醫們還沒到,那孩子就沒了。
容氏聽了婆子的回報,足足有盞茶功夫沒有說話,最后才一聲長嘆。荀卿染怕容氏禁受不住這個消息,少不得說些話來開解,如此陪著容氏坐了半晌。容氏面露倦容,荀卿染便也從宜年居中告辭出來。
天氣陰沉沉地,荀卿染裹緊了身上的大氅,問身邊的許嬤嬤,“可聽到些什么?”
方才來宜年居回話的婆子,只說蔡姨娘產下一個男胎,落草的時候還有呼吸。蔡姨娘進門才幾個月,滿打滿算這嬰兒也不過才四月多一些。以容氏的老道,只怕心中早就透亮了。齊三奶奶的事情才過去不久,容氏雖然沒有說什么,但是荀卿染在旁邊卻是看的清楚,容氏對待瑁哥兒的態度,是有所懷疑,卻又無法確定。不得不說,蔡姨娘這件事,對于一個注重子嗣血脈的老人,又是一根扎心的刺。
“奴才打聽過了,那蔡姨娘如今還昏迷著。身邊伺候的人眾口一詞,說是她自己摔了。那請來的太醫給蔡姨娘看過了,說蔡姨娘這次傷了身子,只怕以后再難懷上了。”許嬤嬤小聲道。
“給四奶奶請安。”
主仆正在說話,便有一個婆子從石榴院那邊走來,見了荀卿染忙屈膝問安,卻是大太太身邊的袁嬤嬤。
“嬤嬤快起來說話。”荀卿染道,“嬤嬤這是從哪來”
袁嬤嬤便作勢長嘆了一聲,“奴才方才在石榴院,哎,可憐見地。”
荀卿染正想知道那邊的情況,見這婆子是有話要說的樣子,便順勢詢問。袁嬤嬤卻是個愛說話的,噼里啪啦便說了一通。
“蔡姨娘已經醒過來了……”袁嬤嬤道。
蔡姨娘醒過來后,知道胎兒已經落了,還是男胎,又知道她自己以后再難懷孕,哭死過去好幾次。齊修問她是怎么回事,她也說不出什么來,說是起床覺得肚子疼,又口渴,喊人要水,根本就沒人搭理,沒法子,只好自己下床到桌子上去倒水喝,結果一下床,就被地下一個小杌子絆倒了,然后便疼暈了過去。
齊修少不得叫了蔡姨娘身邊伺候的丫頭婆子來查問,卻是眾口一詞,都說在外面沒有聽到蔡姨娘喊人,等聽到叫聲進屋去,蔡姨娘已經摔倒在地上了。
蔡姨娘的話對上眾丫頭婆子的話。
有人便說是丫頭們憊懶,事后害怕責罰,商量好了說辭,也有人猜度,是蔡姨娘自己不小心,怕齊修責怪,因此編造了這樣一番言辭。
齊修卻是在氣頭上,當下就將那些丫頭婆子都捆了起來,打板子。
“那些丫頭婆子們還是一樣的說辭,二爺氣的什么似地,鬧的不可開交。二奶奶看不過去,出來說蔡姨娘這個時候正該好好休養,如何聽得這樣的聲音,二爺才罷了手。說是要將那幾個都賣了,免得以后二爺和蔡姨娘見到人生氣。”袁嬤嬤指手畫腳地說著。
為了方便說話,荀卿染將袁嬤嬤帶到了一處涼亭處。
聽完袁嬤嬤說話,荀卿染便站起身。
許嬤嬤從袖中取出一塊銀子,塞在袁嬤嬤的手里。
“嬤嬤辛苦了,這天冷,嬤嬤打幾角酒喝吧。”荀卿染道。
“又生受了四奶奶的,奴才謝四奶奶。”袁嬤嬤咧嘴笑道。
荀卿染便帶著人從亭子里出來。
旁邊的角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人影從里面閃了出來。這角門開在石榴院后墻上,卻是少有人用的。
那人影見了荀卿染等人,似乎嚇了一跳,手里拎著的籃子就掉在地上。
那媳婦慌忙蹲下身,將籃子中散落的東西收拾進去,這才給荀卿染見禮請安。
“這不是嚴家的,慌慌張張地做什么?”袁嬤嬤也沒走遠,聽到聲音就轉了過來。
嚴家的就說是齊二奶奶吩咐她做事,不能耽擱,匆匆地告罪走了。
“這媳婦果然不是個省事的。”蔡嬤嬤卻走到嚴家的方才站的地方,拾起一件東西來給荀卿染看,“這可是上好的銀霜炭,瞧她那慌里慌張的樣子,不知偷的是哪個主子的份例。二奶奶將別人都管的服服帖帖,偏著身邊的人這樣雞鳴狗盜的。”
荀卿染早已經瞧見,嚴家的那籃子卻是燒過,但遠遠沒有燒透的銀霜炭。石榴院有幾個能用銀霜炭的,這嚴家的竟然敢在老虎口里奪食?
荀卿染笑著搖搖頭,并不理會此時,只帶著人徑直回了寧遠居。
寧遠居,齊攸還沒有回來,荀卿染倚在榻上,手里拿著卷書,閑閑地翻看著。屋內地上籠著兩個炭盆,將屋內烘的暖融融地。許嬤嬤、桔梗、麥芽、金鈴、紫菀幾個都忙著在燈下做針線。
“四爺回來了。”外面小丫頭稟報道。
許嬤嬤等人忙都站起來。
“二哥喝悶酒,一定要拉著我。”齊攸從外面進來,脫了大衣裳,洗了手,才坐到榻上,向荀卿染解釋道。
荀卿染皺了皺鼻子,齊攸只是身上有些酒氣,看來并沒有喝多少下肚。
“也難怪他會去喝悶酒。”荀卿染道,“四爺可要喝盞醒酒湯?”
“不用,我不過陪著二哥,并沒喝多少。”齊攸說著,眼睛轉向地上的炭盆,“我進來時,看見外面放著幾簍子炭。”
“是今天二奶奶也打發人送了兩個月的份例來,還有二太太給添的。”荀卿染道。
“這盆里用的,就是那份例?”齊攸轉臉問一旁的許嬤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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